01
毕业前夜,刘楠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任由心中兵荒马乱、天地崩塌。
此时,寝室内很静,静到可以清楚地听见窗外水塘里传来的虫鸣声,以及那台有些年头的挂式电风扇发出“呼呼”的吹风声。那声音似曾相识,尽管多了几分陈旧感,却依然很容易穿透记忆……
四年前步入大学的第一天,五个满怀憧憬的女孩,在夜里不睡觉,聊着天南海北的事。从各自家乡的风情特色,聊到了各自的择偶标准。当被问及想找什么样的男生时,刘楠清楚地记得,当时是说想找成熟稳重的男孩。
结果不到两个月,自己却跟十分不正经的陈锋处上了对象。
他们初次见面是在晚自习结束后。
那天傍晚时分,刘楠走出寝室时,只见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可能下雨。她翻了一下书包,发现并没有带伞出来,又不想再回去拿,于是索性赌了一把。结果不出意外,她赌输了。晚自习还未结束时,教室外就下起倾盆大雨,等到下课时,雨仍没有停下的趋势。她与乌泱泱的一群人同被困于教学楼的大厅里。
她没有手机,因此别人等伞,她只能等雨停。
“这雨多半是停不了啊。”在她右侧,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应声转头,首先看到是一个男人侧面的胸膛,胸腔窄瘦,略显宽大的T恤衫紧紧贴在胸前,看得出十分清瘦。她下意识地将视野向上抬,一个清秀的脸庞随之如风一般吹进她的眼帘,清爽的短发,在明亮灯光下有些迷离的双眼,和一个示以友好的微笑,第一眼就让人颇有好感。这个人就是陈锋。
“哦……可能吧。”刘楠看了两眼,就连忙别过头。由于是第一次有异性主动跟自己搭话,刘楠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你不觉得这很巧吗?”陈锋故作深沉地问道。
“什么很巧?”刘楠不出意料地回问他。
此时人群已渐渐散尽,教学楼大厅内只稀稀疏疏地站着几个人,他们俩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挨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偏偏是这天,又偏偏是你,陪我躲过同一场雨。”陈锋煞有介事地说道,言语中忽然间多了不少轻浮感,刘楠羞怯得不知如何应答。
沉默了大约四五秒钟,刘楠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说,“陪你躲雨的,还有他们。”
“他们是见证者,将有幸见证一个伟大的时刻。”陈锋脱口而出,仿佛早已备好这个答案。
听了这话,刘楠瞬间脸红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心跳好快。
“莫名其妙,你说的什么时刻?”刘楠故作镇定,实则心里浮想联翩。
“给你。”陈锋不知何时从包里拿出了一把雨伞。虽然材质看起来很普通,但那层外包着的透明塑料封袋,已经表明这是一把崭新、需要付费才能获得的雨伞。
“批发价9块钱进的,本来都是卖给别人15块一把,唯独给你优惠价,10块就能拿走,就赚你一块钱,当交个朋友。”陈锋边说边拆塑料包装袋。
“你……你……你等会儿!”刘楠先是愣了一会,而后又快速反应过来,连忙制止了他的自作主张。一时间,她感到又窘又气,就像是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一脸无措。
“我……我不要!”憋了好一会儿,刘楠总算舒出一口气,言辞果断地拒绝了他。
她朝陈锋摆了下手,便兀自冲进雨里,像摆脱灾星一样,恨不得立马从这里离开。
“9块也行啊,不赚你钱!”陈锋紧随在后,企图挽回住最后一单生意。他提前看过天气,预料今夜会有雷阵雨,因此去批发市场,花了50块钱买了10把雨伞。今晚兜兜转转下来,现在只剩最后一把没卖出了。
两人在大雨里你追我赶。刘楠单薄的白色外衣早已湿透,略显透明的布料紧贴在前胸上,在昏暗的路灯下,陈锋仿佛看到了一面白墙。
“你这样会走光的哦!”陈锋索性使出最恶毒的一招。
“不买!不用你管,变态!”刘楠下意识地双手环抱于胸前,低着头往前走。
忽然乌黑的深夜里滚过一阵雷鸣,刘楠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感觉快哭了。
“得得得……”陈锋拆开包装袋,将伞撑到她的头顶上,继续说道,“真是服了你,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伞是7块钱进的,我现在也不赚你钱,你遮着吧,感冒要花更多钱的!”
话归这么说,但陈锋心里早已盘算好了,这一次就当是人情,以后准会有还的时候。
起初刘楠不为所动,但走了一段路后,见陈锋还在为自己遮着,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故而放慢脚步,渐渐地,索性停了下来。
“把伞给我吧。”刘楠叹了口气,从裤袋里拿出了一张因沾水而皱巴巴的十元纸币。犹豫着递给陈锋时,还不忘强化语气地一句说,“找我钱!”
陈锋没接,因为从刘楠掏钱时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些心酸,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跟自己太像了。批发雨伞的50元是陈锋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他在批发市场足足站了一个小时,才做出这个无足轻重,却又生死攸关的决定。
“算了,送你回去,这把伞我自己等会儿还要用。”陈锋又一次露出了示以友好的微笑。
刘楠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跟在那把伞下,一步步朝宿舍楼走去。
“我叫陈锋,乘风破浪的耳东陈,金属锋。”他调侃着做完自我介绍,并等着刘楠接过话题。
“刘楠,文刀刘,木南楠。”她说得很谨慎,仿佛这个名字里容不得半点玩笑。
那时的雨下得很大,尽管陈锋已经把伞完全遮到刘楠那边,但始终遮不住风雨的侵袭,到宿舍楼时,两人早已全身湿透。原本刘楠心中满怀感激,在道别时正打算说些感谢之类的话,谁知陈锋竟如此体贴,一句富有深意的话,打消了她的所有顾虑:
“以后不要穿白色T恤了,不能仗着自己没有,就不怕走光啊!”
“滚!”刘楠简单粗暴地回应着,心中舒了口气。
当夜,为了让衣服早一些晾干,有人开了那台挂式风扇,轻微的“呼呼”声传进了刘楠的耳朵里,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声音轻柔,带着些许的惬意,犹如一朵花的绽放,惊艳了四年的大学岁月。
如今那风扇已经变得老旧,仿佛一切皆有定数,花开四年,如今也该凋落了。她已经决定,明天就跟陈锋分手,结束这四年的感情。
02
第二天,陈锋一大早就等在刘楠楼下,当刘楠红肿着眼走出宿舍楼时,他快速举起借来的数码相机,以十分专业的方式调换角度,并成功按下了快门。
“我们分手吧。”
当陈锋还在欣赏镜头捕捉的美照时,刘楠已走到他跟前,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她的口吻十分冷淡,仿佛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冷淡到近乎冷漠的地步。
“这可一点也不好笑哦。”陈锋保持着笑容,试图伸手去挽刘楠的肩膀,却被狠狠甩开了。
“分手吧,不开玩笑。”刘楠如机器人一般,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几个字。
“理由呢?”陈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并慢慢地消失,转而出现的,是一张凝肃的脸。
刘楠别过含泪的脑袋,侧身对着陈锋,嘴唇几次欲张,却又最终止住。她一夜也没想清楚,要什么样的理由可以瞒过陈锋?毕竟相处四年,陈锋对自己可谓知根知底。
“谁说分手就要理由啊?”她实在想不出像样的理由,索性也不找了。
“那我不同意。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为什么不算?又没有结婚,我们只是谈恋爱啊,不用想得那么伟大。”
刘楠言辞开始激烈,肢体动作也开始加剧。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陈锋眼神坚定地注视她,言语却始终轻柔如水。
“是!”刘楠突然大声吼出!
“你喜欢胸大的,我胸小,我们天生就不合适!这个理由可以吗?”
这话一说出口,刘楠就后悔了,虽然陈锋总是调侃自己,但如果就因为这个,傻子都不会信。
陈锋愣了一会儿,而后沉默不语地走到刘楠身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求你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陈锋再也无法冷静,他的话里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听到陈锋的话,刘楠的眼泪仿佛洪水决堤,刷刷往下流。一边紧紧抱住他,一边发出“呜呜”的哭声,并时不时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他们走到宿舍楼后面的树林里,清晨的风在林子里流淌,他们坐在石阶上,平静地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
刘楠得了乳腺癌。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陈锋并未表现出慌乱,而是怜爱地询问着,手不停轻抚着她的短发。
“前不久,公司体检的时候。”
目前她已经辞职了。虽然人事没有讲明这个意思,但或多或少的暗示,也让她这个明眼人清楚,现实就是这样,与其被人挤兑走,不如自己潇洒一点。
“这病我们实验组有个同学,他亲戚好像也得过,据说三十几岁时做了全切手术,之后不仅不影响生活,现在快七十了,依旧活得好好的。”
陈锋说得很真切,好像真的亲身经历过对方的人生似的。但其实他与刘楠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是真是假已经没有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医药费的问题。
“别傻了。”听到刘楠说不想治时,陈锋顿时提高了嗓门,“没钱我们可以挣啊!命可就这么一条,说什么你都必须给我治,听明白没有?你刘楠的命是我的,我不允许,谁也不能带走!”
刘楠似乎被陈锋突然严厉的话音吓到,像个孩子一般,把头埋在陈锋消瘦的肩膀上,忍不住大哭起来:“可是我们哪有钱啊!”
“我有手有脚的,我能挣,你别担心啦。”陈锋轻抚她的头发,而后将她拥进怀里。虽然嘴上说得平静,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真的犹如晴天霹雳,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尤其是治疗费用,真的有办法解决吗?
刘楠的家庭情况他比谁都清楚,虽然没见过她家人,但从刘楠的描述中,他多半也猜出了,他们家不会为刘楠花一分钱的。
刘楠出生在北方的小山村里,出生那天,当得知是个女娃,家里人都没正眼瞧,连名字也不给取一个。直到她的弟弟两岁时,因高烧不退,母亲请了大仙,说是弟弟五行缺木,加之村里迷信成风,母亲才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刘楠,说是希望就此可以留住家中男丁。果然不久后,弟弟的烧就退了,为此母亲愈加迷信,对村里大仙言听计从。
自那以后,她不仅要讨好母亲,还要时常讨好大仙。有次她就无意惹了大仙不高兴,大仙就跟母亲说弟弟身上阴气太重,母亲吓得魂都飞了,连忙问大仙该怎么办,大仙说女娃阴气太足,饿几顿可以削弱阴气。结果真的一连三天,她天天挨饿。
诸如这些事情,从她生下来到她离开村子之前,真的发生太多次,她对所谓的家庭早已失去希望。这个世界不存在人人平等,想要的一切只能靠自己去拼取,这是她最早就懂的一句话。
陈锋心想,患上这种病,家里指望不上,如果真的分手了,她该怎么办?正值芳华的女孩,每天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这未免太过残忍!想到此,他不免心如刀绞。
“你一定要答应我,筹够钱了,我们就去治,好不好?”陈锋以一种恳求的语气说着。
“可是全切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刘楠小心翼翼地问,任由泪水肆意滴落。
“想什么呢!”陈锋用手掌夹着她的脑袋,将她的头微微抬起,将额头轻抵在她的前额上,用带着戏虐性的口吻说道,“本来也就没有啊,还说什么嫌弃。”
“滚啊……”刘楠顿时破涕为笑,挥手轻拍他的肩膀,而后又哭得更响了。
03
自那天之后,陈锋就四处打听能赚快钱的方法。他知道,常规进公司实习的晋升之路太漫长,而且前期薪资也不会太高。因此顾不上专业对不对口,什么来钱快,他就做什么。
后来经同学介绍,他联系上了搞物流运输的一个负责人老李。老李听说对方是个大学生,起初是不同意要的,但经不住陈锋一再恳求,加之陈锋有货车驾照,往年寒暑假也经常帮家里拉大货,经验很足,才勉强让他试一试。
“话先说在前头啊,”到岗第一天,老李就严肃地对陈锋说道,“拉一单给你700元,这途中的一切费用都会从里面扣。车都有上保险,撞坏了没事,但是货得护好了,如果货物中途出了问题,你得全责承担费用,没问题吧?”
“可以!”陈锋不假思索地回答。
此后,陈锋主要负责南北线业务,运输的都是应季水果。他算过,如果能坚持开夜车,基本一天就能跑完一单,除开过路费和油费,一单也能赚400到500左右。一开始还算顺利,陈锋也肯吃苦,因此考虑到给新人一些照顾,老李也会把一些简单的短途货单派给他做。
陈锋算是无休,一天里也就在等业务的时候,会睡上一段时间,其他时间他都在开车,基本就是日夜兼程。有时真的累得不行,感觉眼睛都快爆掉时,他就会想想即得收益,如果按这种程度做下去,做个半年应该就能带刘楠做手术了,光是这一点,足够支撑他扛过身体负荷极限。
然而,就在他以为计划正逐步走向正轨时,意外却发生了。
那天,陈锋把西柚运回仓,正准备休息一会儿时,老李忽然找到他,说是有一批橙子要送到长沙去,问他做不做。他连忙用手拍打自己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而后顶着遍布红血丝的双眼果断说了句,“做!”
他发车前事先看过地图,对着几条路线仔细盘算过后,发现有一条路线会经过刘楠老家附近。从那儿过,对他而言并没有特殊的意义,或许仅仅是好奇,刘楠一直渴望逃离的地方,究竟长什么样。
他给刘楠发消息通知这件事,但刘楠太忙,一直没看手机。自从进大公司碰壁后,刘楠就转向小公司,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做文职,杂乱无章的运营模式,让日常琐事多到加班加点也处理不完。
等到她看到消息,并回了句“那里没什么好看时”,陈锋的车已经侧翻了。
他太过疲劳,一时没注意前方,不知什么时候从路边冒出来一只山羊,他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结果路面沙石太多,轮胎打滑,车子彻底失去平衡,随着一声轰响,整个车厢应声侧翻。他下车看见散落一地的橙子,顿时心凉了一半,连忙打电话报警。
报完警,他给刘楠发了条短信,问问她能不能让她家里人出来帮个忙,但刘楠一直没回复。陈锋望着满地的橙子,虽说无从下手,但也没法坐着干着急,因此一颗一颗将橙子捡起来堆在一旁,想着等警察过来帮忙把车厢扶起来就好了。
他低头捡了好久,但始终不见效果,橙子依旧跟刚才一样,散落在各地。就在他绝望之际,他看到路旁边的荒草地里,正有一个妇女拿着麻袋朝他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打电话,他误以为那人就是刘楠的母亲。
那个妇人爬过栏杆,低着头开始捡,陈锋刚想说谢谢时,却见她将捡起的橙子全都装进了麻袋里。他心中有过一丝顾虑,因此试探性地问道:
“您是来帮忙的吧?”
那妇人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捡橘子。这回,陈锋彻底慌了,他上前抓住麻袋,试图阻止对方,但没想到她力气竟也大得出奇,手肘一抬,直接将陈锋的手击开了。
“这是我的橙子,您不会是要抢走吧?”陈锋试图讲道理。
终于,那个妇女开口说话了,她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嘴里骂骂咧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陈锋虽然听不懂,但多半也猜出来了,于是又上前抓住麻袋口,这回陈锋用足了力气,就不信她还能打开!令陈锋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上前推了自己一把,这令陈锋顿时火冒三丈!
然而还未等他上前动手,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几个村民打扮的人,他们人手提着几个麻袋,都是冲橙子来的。
陈锋这回是真的慌了,他对着几个人叫喊着,但他们置若罔闻,他着急地想要上前阻止他们,却差点被几个男人打了。
“你们是强盗吧!”陈锋朝他们大吼!
一个大爷模样的人听后,抄起扁担就朝陈锋走来,并时不时用扁担拍打地面,嘴里嚷嚷着听不懂的话,仿佛在示威。
“我女朋友等着这钱治病呢!你们干这事,就不怕遭报应吗?”陈锋已经精疲力尽。
“关我们什么事!”另一个妇女好像听懂了陈锋的话,满不在乎的回应了一句。
“可这是我的橙子啊!”
“掉地上的东西,凭什么是你的?”妇女开始得意起来。
不一会儿,最先来的妇女已经装满一麻袋了,她拖着麻袋就往田边走。
“不许拿!”陈锋冲过去,一把扯过袋子,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口浓痰就飞溅到他脸上。妇女对着他的手一顿挥拳,他忍着恶心和疼痛,就是不松手。妇女看没辙,就朝其他人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不一会儿,陈锋就感觉脑袋被重物挨了一击,顿时头晕目眩,后退几步后,直接瘫坐在地上。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陈锋在心里哀嚎着,看着散落四周的橙子渐渐消失,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全白费了。
04
陈锋已经记不清这场闹剧最后是如何收场的,他只知道当警察赶到现场,将剩余的橙子捡起来装箱时,五百箱的橙子,最后只剩下不到二十箱。
警察安慰他说,会争取让那些人把橙子还回来的。然而一听到“争取”二字,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已经是明抢了啊,竟然不是强制收回,而是争取……
他已经不指望这些橙子能收回来了,于是发动引擎,准备继续将剩下的橙子送完,至于惩罚,该怎样就怎样吧。路上,他将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取过来,屏幕显示有十九条未接来电,以及几十条未读消息,全是刘楠发来的。
货车侧翻后他跟刘楠说车子出了一些情况,想必刘楠现在一定很担心吧。于是他按下拨号键,准备报一声平安,至于橙子的事,他还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一连几次,刘楠的电话都显示正在通话中,他索性给她发了条消息:
“车子出了点小问题,已经没事啦,你不用担心。”
刘楠那边,她早先时候收到陈锋的消息时,就给弟弟打了个电话,但是弟弟没接,于是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结果却显示正在通话中。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母亲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啊?”刘楠着急地质问母亲。
“刚才有好事,正给村长打电话呢。”母亲略显得意地说。
“什么好事?”
“一辆装橙子的车翻了,哎哟,你是没见着,满地都是橙子,我在大老远的山坡上就见着了,还是我第一个冲过去了。”
“装橙子的车翻了?”刘楠像是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可不是嘛,我捡了两麻袋,后来警察还到村里来问,让我们交出来,谁交谁傻子,白捡的东西哪有交回去的理,你说是吧!”
母亲后面的话,刘楠已经听不大清,她只觉脑袋晕得不行,似乎一个站不稳,就可能瘫倒在地。尽管她一再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巧合,未必就是陈锋那辆车,但心底依旧慌乱不堪,感觉胸腔正在膨胀,使得她几近喘不过气。
“开车的人长什么样?”她惴惴不安地问。
“你问这干啥?我哪记得长啥样,反正就是高高瘦瘦的。说起这我就来气,那么多人在捡,他偏偏针对我,你说我弯腰捡一麻袋多累啊,腰都酸了,他还扯着我的袋子不撒手,简直一副流氓样,还好你刘叔给了她一棍,不然他都要没完了!”
刘楠的脑袋算是彻底炸裂了,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女人,口口声声喊着捡橙子腰酸,还将陈锋给打了,她顿时觉得胃里一阵发酸,直想干呕!
“橙子甜吗?”她冷笑地问了一句。
“你还别说啊,这还是红橙,甜得不行,给你留两个,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可以尝尝看。”
“不是捡了两麻袋吗?就给我留两个啊?”刘楠满不在意地问。
“你还不高兴啊?看看你这小气样,你现在不是都工作了吗?可以自己买了啊,这些橙子留点给你弟弟,他可没你那么好命,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那橙子我怕是没命吃。”刘楠厉声咆哮,“知道为什么橙子那么红吗?那是用你女儿的血染出来的,从今天起,就当我死了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尽管内心无比难受,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此刻陈锋一定需要她的安慰。她强装振作,打开手机准备给陈锋打电话,却在见到陈锋发来的消息时,瞬间崩溃。
她泪流如注,缓缓地蹲在地上,抱着手机开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