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一晃八九年过去,大姐也由县城调到省城姐夫那里,二姐、三姐、四姐已嫁人,哥哥早已娶了漂亮能干的雪莲嫂,并添了两个可爱的儿女,侄儿帅帅白胖白胖人见人爱,侄女白白特别乖巧惹人喜爱。
父亲每次赶集回来,都给侄儿侄女捎油条、糖包之类食品,做为小姑辈的我和小妹只有眼馋观望。侄儿侄女见到父亲就爷爷爷爷叫个不停,逗得父亲乐不住嘴,心里美滋滋的。生活虽不算富余,但凭父亲的手艺,在凤凰村也算不错满幸福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86年腊月,父亲吃馒头时总觉得难以下咽,喝点稀饭但却没事。哥哥带父亲到县医院作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告诉哥哥:“胃癌晚期如不做手术,吃麦不吃秋。”哥哥一下子傻眼了,瘫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吭,良久,再三考虑还是先隐瞒父亲,说是一般的胃病,带他到省城大姐那里做调养。
第二天哥哥带着父亲到省城大姐那儿去部队医院看病,做了胃切除手术,手术非常成功,但需要静养不能再干活了,从此,父亲留在省城大姐家里调养,也是父亲一生中,最清闲无奈的最后三年半光景。
家里的气氛也慢慢由晴变阴,母亲已近六旬,我和小妹还在念中学,家里的重活一下子落在了哥哥身上。嫂子雪莲不高兴闹着分家,分家后割麦、收秋、耕种大家还在一起干,小活各干各的。
农活干完后,母亲每天去山上拾柴,放学回家看不到母亲,我就到山上去接母亲。地里庄稼收成不错,吃不完了可以卖钱,家里养的有鸡有猪,鸡下蛋拿去集市上卖钱,一年半养一头猪可以卖200多元,生活也算过得去,嫂子雪莲偶尔不高兴了,也会拿着鞭子打着鸡、打着猪儿指桑骂槐,我和母亲小妹忍忍假装没听到,嫂子独角戏唱不起来发发牢骚也便罢了。
1990年夏,父亲感觉身体不如以前,大姐和姐夫带他去医院做复查,复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告诉大姐:“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上没有治了,回去好好养着吧,想吃什么让他吃点什么,尽尽孝心便吧!”
暑假大姐陪父亲回来,父亲从省城回来后养成了干净的习惯,整日手不闲没事找事干,把洗脸毛巾用肥皂打了一遍又一遍,洗得雪白,把屋里院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把从地里犁出来的小红薯娃,用刀切成一片一片晒满整个平房。实在找不来活干就出去走走。
一天该做中午饭了,父亲发现家里没菜,便上菜地里拔两颗红萝卜,我们家的菜地没浇水干不好拔,父亲见哥哥的菜地湿漉漉的,就拔了两颗红萝卜回来。嫂子可能是看到父亲拿的红萝卜上有湿泥,怀疑是她地里的,就去菜地查看。
我们准备吃午饭时,嫂子从菜地回来,站在大门口大声破骂,说谁偷她地的红萝卜吃,怎么怎么的……那骂声扎心刺耳难听。父亲听到后脸色苍白、低下头、眼眶湿润,说实活,那时的我也没经过事儿,胆小怕嫂子。
事过整整三十年了,但每次看到红萝卜,父亲那苍白的脸、湿润的眼、忧伤的表情屡屡再现,我的身在颤抖!眼泪模糊了双眼,我的心在滴血!身为一名人父,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连吃亲儿子地里的两颗红萝卜的权力也没有,这世间情何在?千年冰冻何已解?爹啊!您现在在那边可好?女儿当时没有站出来替您解围让您悲伤,女儿对不起您啊!女儿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在天堂衣食无忧过好。
入冬腊月,父亲的病一天天加重,后来不能下床,半月滴水未沾,靠输液维持虚弱的生命,一米七高的父亲瘦成一架骨头,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如晒干的千年古木历经沧桑,营养早已被榨干蜷缩在床上。父亲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和小妹,最后几天,他心里依然清醒,但却没有说话的力气。院里传来嫂子和哥哥的吵闹声,两行泪珠从父亲那无助的眼骨旁流出,我含着泪用毛巾帮父亲擦去泪花。
阴历腊月二十二日,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当医生告诉,父亲的脉已停止跳动时。我说什么也不相信,两手紧紧握着父亲的一只手,悲痛地哭喊着说:“爹的手是热乎乎的,爹没有走……没有走”
:“敏,松开手吧!爹已经走了,你看咱爹不放心你和巧,两只眼睛睁着,你用手帮爹把眼睛抚摸合上,让爹放心走吧。”二姐断断续续哭着说。
:“爹,你放心吧,我和巧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会好好和母亲生活的,你闭上眼吧!”我边哭边用手轻轻抚摸爹的眼睛,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可爹就是不闭眼。
:“爹,你放心走吧,我们姐妹几个会照顾妈和敏、巧的,你放心吧!”二姐哭喊着用手抚摸爹的双眼,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十几下,父亲才慢慢进入半闭眼状态。父亲差十三天就要过六十岁了,只可惜没有等到1991年的新年钟声,还没来得及过生日。那年我十八岁,小妹十五岁。
失去父爱后,尝到了人世间的凄凉与冷漠,深深体会到父亲在时,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下是多么地幸福和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