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我来到了广阳镇,这是一个发展中的一个小镇子,正在热火朝天的大搞建设。
经过几个小时颠簸,我来到了这里。一下车,一个身着便服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子就向我走来,伸出手说道:“您好,是林先生吗?”
“是的。”我也伸出手,点了点头说。
“我叫王炜,您可以叫我小王,非常抱歉,我们监工抽不开身,所以才叫我来接你。”
我摆摆手,表示对此没关系,说:“我叫你王先生吧,叫小王总觉得不好。”
“啊!没关系的,您不要放在心上。”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退了一步,让我叫姓名就好。他将我邀上他开来的车,一路上都在给我介绍着他们的小镇的发展情况。我无心与他聊天,但出于礼貌,不让车上气氛尴尬,我只能附和着他。
但是,我心里却在思索着这次来广阳镇的目的。广阳镇现在正在进行拆迁,要重新建设小镇,总公司派我来这里与建筑公司洽谈,看能否在建设在采用我们公司的产品。
车子行驶来到一片老宅区,这里房子都是上世纪的装修风格,存在有些年头了。王炜说道:“我们监工就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您稍等一会。”
“没事,我在这里等就可以!”我点了点头。
坐在车上,我远远看到了这次要交涉的对象,李阳李监工。他这个正时候穿着蓝色的工地服,带着一顶安全帽,拿着一个喇叭,脸色通红,正对着一群人在喊话,头上布满一层汗,能看得出他这个时候非常激动。
“你们监工在做什么,为什么看起来非常激动?”我向王炜问道。
“哦,”王炜看了一眼李监工的方向,说,“那里有个钉子户不肯搬离,周围住户都走了,就剩他一个人还在坚持,现在监工正在和他交涉。”
“是为了钱吗?”
“好像不是,政府已经给了一个天价,可他还是拒绝了,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这个时候,车窗外面开始下起了细雨,如同柳絮一般在空中飞舞着。
“最近老下毛毛细雨,天空也阴阴沉沉,真人抓狂。”王炜笑着说道。
“是啊,这段时间是这样的了。”我笑着回应,看着外面的雨丝发呆起来,我在思考等会儿见到李监工该怎么讲。
突然王炜说:“林先生,我们总监过来了。”
我看向刚才的方向,果然李监工正向我们走来。我对他微笑点了点头,而他也同样微笑点头回应。我想打开车门,下去迎接他,他看到了我的举动,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不好意思啊,让林先生你久等了。”李监工上了车,脱下安全帽,对我说道。
“没有什么,我也刚来到,啊!李监工客气了,你叫我林练就可以了。”
“哈哈,大家就不用客气了,你也叫我李阳就可以了。”李阳发出爽朗的笑声,对我说道。
“对了,你的事情解决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再等一会。”我指了指窗外。
“没什么,一个钉子户而已,现在已经答应搬迁了。”
“不说这个了,林练你饿了没?”
“刚下车,现在有点饿意了
“那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忙了一天了。”
于是王炜便开车带着我们去了最近的饭店。
当天晚上,我躺在酒店的床上,出神的看着天花板。今天与李阳的交谈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的令我不敢置信。我心中喜悦,想着如果还是这么顺利,可能再过两三天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一个在房间无聊,拿起电脑看起了最近热映的电影。等我看完,时间刚过十点半不久,但是肚子已经饥肠辘辘。我无奈笑了起来,早知道吃饭时就不该害羞,要多吃一点的。
广阳镇这里由于外卖还没普及,所以我只能穿上衣服,自己来外面买一些吃的。好在离酒店不远就是一条小摊贩出摊的地方,煎炸炖煮各色美食都有。
闻着飘荡而来的香气,肚子里的馋虫不禁蠢蠢欲动了起来。最终,我找到一个大排档,点了几个小菜,又叫了两瓶啤酒坐了下来。
大排档里很热闹,一大群人围坐在一张张桌子前,都在摇着骰子大声吆喝着。整个大排档里,就只有两卓冷冷清清的,一桌是我,一桌是一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露出一个后背对着我。在他桌上摆着几瓶啤酒,放着花生、瓜子等一些小菜。
不一会儿,我的桌前端来了两盘菜,我深吸一口,一个词在我脑海浮现——色香味俱全!倒了一杯啤酒,我慢慢品尝了起来。
刚动起筷子把菜送入口中几次,天上忽然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整个大排档顿时人声鼎沸,所有人都赶忙把桌子往红色帐篷里面挪去,我也挤在人流中往前靠去。
唯有那一个中年男子不为所动,旁若无物,依旧在喝着啤酒,磕着瓜子,仿佛这场雨从未出现一样。
我站在帐篷里面,伸出手,喊了一声:“喂······”正想叫他进来,忽然感觉有人正在拍打我的肩膀。
转头一看,原来是大排档的老板,老板大约四十五岁左右,瘦瘦高高的,身上还围着一条白色围裙,干干净净的,让人丝毫不觉得油腻。
他伸出右手,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而后看向了雨中的中年男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充满了同情。
看到这场景,我下意识觉得这里面必定存在了隐情。当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打开,递了一只给老板。
老板在我左手边坐下,拿出火机把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了烟圈,等到空中的烟都散尽了,他才悠悠开口。
“你不是本地人吧?”
“是的,今天刚来到这里。”
“难怪你会去叫老张。”
“老张?”我指了指雨中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老张吗?”
老板点了点头,说:“老张也是个可怜人呐!”我点了点头,明眼人一看老张这个样子,便都会知道他是个可怜人。
“看到那个方向没,老张就住在那里。”老板用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那是白天李阳在那里和钉子户交涉的拆迁区。
“那个地方不是要拆迁了吗?”
“对,老张的房子也要被拆了······一直到今天才同意。”
我脑海里浮现了今天听王炜所说的钉子户,看来老张应该就是那个钉子户了,我在内心嘀咕。
“拆迁符合城市建设,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
“你不知道,老张儿子被拐跑了,就剩老张一个人了。一直守着那座老房子,期待儿子有天能沿着记忆找回这里,所以他才一直不肯同意拆迁。”
“老张老婆呢?”
“没了,去年就没了,得了癌症,得了这病都把一个家给掏空了。”
我坐在桌上,看着雨中老张的背影,他的背影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孤零零。
“老板,再帮我炒一份小菜。”远处有人在呼唤老板,老板起身把烟头熄灭,嘴里应了一声好就离开了。
听到了这样的故事,我发觉自己心情有些复杂。看着眼前的菜,我感觉它们没之前那么诱人。
坐着不久,雨势开始变小了起来,我连忙买单,迎着雨往酒店跑了回去。
奔跑途中,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张。他正用双手正捂着眼睛,慢慢擦拭,不知道是在抹去雨水还是泪水!
第二天,难得出了太阳,照在人身上感觉暖洋洋的。李阳带着我来到即将拆迁的地方。周围的房子都用红油漆写上大大的拆字,唯独一座房子还未写上去。
那座房子是一座老式双层楼,在二楼阳台上放着一盆盆的花草,明媚地开着,随着清风在一阵一阵摇摆。而在外墙上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剥皮掉落了,严重者甚至能看到裸露的钢筋。很明显,这座房子已经快要结束生命了,不能再住人了。
“这就是那座钉子户的房子了。”李阳笑着说,“这房子已经不能在住人了,我们拆迁是在帮他啊。”
“那现在他人呢?”我问道。
“诺!”李阳右手往一个方向指去,“你看就是他!”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衫、工装裤,脚底踩着一双黑色布鞋的男子正抽着烟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身边的地上满是烟头。看到那个背影,我确认了下来,他就是昨天晚上在大排档看到的老张。
我和李阳闲聊了两句,他就去指挥工地上的事了,叫我先在附近看看,等会再来找我。
我看了一眼老张所在的地方,迈步向那里走去。昨天刚下完雨,这里道路显得有点泥泞,地上也有一些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老张可能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别过头来,看了一眼我。只是一眼又转过头去,依旧望着他那即将拆除的老房子。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的脸庞。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眶周围满是黑眼圈,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嘴唇上面的胡子很长,很长时间没有时间修剪的样子,眼神深处好像写满了疲惫。
我来到他身边,从口袋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他看了一下了烟,又看了一眼我,嘴巴微张,沙哑的说了一声:“谢谢!”把烟接了过去。我又摸出火机,点燃了手中的烟,顺势将火机也递给了他。
“不用了,火机我自己有。”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自己拿上火机点燃。
我本想问他以后该怎么办的,可是站在这里,他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我想开口,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一般,使我发不出声来。
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谁也没有开口,一起静静地望着前方正在进行施工作业的工人,一起看着他那座老房子被慢慢画上一个大大的“拆”字!
当他手中的烟吸完时,我手中的烟才燃到一半。他把烟头扔到地下,用脚踩了踩。看向了我,欲言又止。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从口袋拿出整盒烟,直接递给了他。
“你抽吧!我不用这么多。”
“这……”他拿着烟盒,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该拿还是不该拿好。
“没,没事的。”我连忙摆了摆手。
他最终还是接过整盒烟来,又道一声:“谢谢!”并且努力地对我挤了挤一抹微笑。
盒子里面我记得大概还有四、五支烟,他抽的很快,一会儿整个烟盒都被丢弃在地上了。看到所有烟都抽完了,他望着房子那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带满不舍,转身离开。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的往前迈去。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再也没回头了!
几天以后,公司派给我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我坐在回去的车上,看着这座小镇,这里跟我来的那天一样,依旧在热火朝天的拆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