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6日傍晚,北京又开始雾霾,迷迷蒙蒙,格外拥堵,路上还在想,不知道晓光怎么样了?心情格外烦躁,去赴朋友之约,讨论项目发展。饭罢归来,路上看到网络上的消息,晓光走了,虽不突然,仍然沉重,不由得洒了几滴老泪,乃至嚎啕。
晓光多年身体不适,尤其是帕金森病,手抖,行动不稳,但似乎不至于危及生命。2016年12月19日,出差途中听说晓光住院,而且昏迷,匆匆赶回北京,20日即到朝阳医院,绕来绕去找到病房,却不能探视,心中大恸。后来和晓光的夫人刘菲聊,知道情况,不能不担忧。到年底,刘菲发微信,感谢并祝福,我回“晓光平安,刘菲平静。”本来相信人的生命力顽强,没想到,从2016年熬到了2017年,熬过了新年,却熬不过春节,只恨天地不公。
屈指算来,我和晓光已经是35年的老朋友了。1982年1月,我从北京经济学院毕业,到北京旅游局工作。晓光从北京商学院毕业,到北京市计委商贸处,也分管旅游业务。一天在办公室,他和我的一个同学一起来,探讨相关的事情,一聊就入港,越聊越深,就此成为朋友。都是一代人,经历也相似,上学之前,他在仪表机床厂,我在建筑锁厂,几乎挨着,他开C616车床,我开C618车床,也几乎一样。这一代人,都有家国情怀,晓光的夫人刘菲在商学院毕业后留校,也讲授旅游和饭店管理,是同行。接触越来越多,时时在一起,工作反而越谈越少,风云越谈越多。晓光视野开阔,思维活跃,兴趣亦广,写诗,画油画,专门到他家里看,我说“没想到晓光还真有两把刷子”,他哈哈大笑“就是两把刷子嘛”。
1984年,改革进城,我们这样的人都坐不住了,蠢蠢欲动。我那时办了一本旅游研究刊物《旅游学刊》,晓光应我约稿,写了几篇文章,我们的活动他也常常参加。我们两人那时也都是北京日报的作者,北京日报理论部的编辑刘京和李国都几人也都成为共同的朋友。有一次我们给晓光发了40块钱稿费,他立即约大家到他家里,简单吃喝,重点探讨,晓光想去深圳,又想办公司,总之是不想在改革的大潮之中站干岸。一番探讨下来,国华和我从北京旅游局出来,办了一个五环公司,刘京和国都、建民在北京日报办了一个群星公司,都卷入了84下海潮。晓光刚刚提拔,当了商贸处的副处长,可以一展身手了。后来我们和他开玩笑“你煽动我们下海了,你还在岸上”,晓光连连道对不起。那时还算是青春的尾巴,活力迸发,无人计较得失,尤其是参加莫干山会议之后,感觉大势所趋,改革开放一马奔腾,无论干什么,都在尽心尽力。
之后,我连滚带爬上了岸,其他人各做各的,晓光还真是在官场大展身手,只做事,不谋官。1988年,我又再次进入官场,到国家旅游局,同在官场,感受不尽相同,我的环境比较好,做事不做官,累事不累心。晓光的环境则复杂很多,这样有见解有个性的人,很难融于官场,常常是躺着中枪。晓光则不以为意,照样谈笑风生。1995年,北京官场地震,我和刘京一起约晓光见面,只能在路边的汽车里聊,晓光一句话,我是做事的,问心无愧。再一句话,他们是二环路的,我连四环都不算。但是还是被协助调查一番。之后,晓光离开官场,相当于发配到首创集团,一个烂国有企业,满目疮痍,晓光只是总经理,但是重整河山,迅速展现了一个企业家的才华,这是被大家成为“戴着镣铐跳舞”的过程。忙,不是一般的忙,每天无数人排队,一个一个的谈,一件事一件事的推进。那时已经有传闻,组织的态度是“此人只可利用,不能信用”,所以两任董事长的机会都不行。2006年,北京官场又一次出事,晓光又一次中枪,被协助调查。但是我相信,晓光仍然会过来,一个充满事业心的人,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一个有情怀的人,会追求情怀,“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见到晓光,他从来不谈这个过程,但是明显地疲惫和憔悴了。我曾经劝他,企业家的证明已经完成了,何不退出这个准官场,利用资源和人脉,给自己开创一个新天地。晓光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还有很多事可做,还有很多事想做。也是,首创集团在晓光的带领下,已经成长为一个大集团,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国际化发展,常常出国,也有高论。
2012年,我60岁生日,约朋友聚会,晓光也兴致勃勃赶来,老朋友见面,分外高兴,各自说一番好玩的话。之后都忙,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但每次都觉得亲切,索性不谈事情,从风云谈到风月。晓光也成为社会名流,房地产界的带头大哥。再后来,晓光退休,仍然是退而不休,忙忙碌碌,原以为会多一些时间聚一聚,也只是说一说而已。
晓光走了,带走了对亲人的情感,贤惠的太太,也是优秀的学者;聪明的女儿,也是青年中的佼佼者。但是生活的巨大断裂会形成永久的真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弥补的。惟愿刘菲和刘丹能够挺过来。晓光走了,带走了老朋友的情义,35年的交情,看晓光为人处世,是个厚道人,表现方式则是风风火火,让我们想起来就心里难过。晓光走了,带走了企业家的情怀,形成了一座高峰,这样的人,做事情有极强的个人痕迹,是把国有企业当做个人事业追求。晓光走了,带走了对社会的情谊,阿拉善SEE将成为一座丰碑,大家会怀念,也会做得更好。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在一个劣币淘汰良币的体制中,在一个坏人排挤好人的环境中,晓光是一个异类,居然能够挺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我和晓光有极多的相通之处,但态度有所不同,我是急流勇退,晓光是知难而上。我是闲云野鹤,散仙游侠,晓光是“人生苦旅踱步,终似一缕春风”,40天的抢救折磨终于结束了,这是晓光人生苦旅的最后一站,一缕春风会长久拂煦,迎来后人的春天。
晓光走好,小安泣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