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疼痛与我如影随形,一次次的疼痛将我从麻木的生活中拯救了出来,有存在感,真正体味活着的意义。
不久,一个清晨,我发现牙疼的厉害,左边的半个脑袋,包括眼睛、左臂,都被丝丝缕缕的疼痛所缠绕,火辣辣的,晕晕乎乎地出了门,我感觉到,天也阴沉沉的。
无奈之下,我又来到了医院,在看牙的门诊门口椅子上,长长的坐了一遛人,没想到看牙的人还这么多,一个5岁左右的小女孩陪一个老奶奶来看牙,她正在嗑着瓜子儿,听见嘣嘣嗑瓜子的声音,我很羡慕,羡慕牙与坚硬的对抗,以及对抗之后那种快乐的味道。
看牙的人,一个个捂着腮帮子,从屋里出来了,面部扭曲。终于轮到我了,进去以后,大夫让我躺在手术台上,左边是一个小水池,右边是大夫放器械的地方。大夫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只留出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对我说,不疼不疼,一会儿就完事。然后拿起左边器械里面的一根细长的针管,对我说张嘴,我张开了嘴巴,他把针刺进了我的牙龈,一阵肿胀之后,我的嘴彻底麻木,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他把一个金属钩子挂到我的左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我的右嘴角,依然笑眯眯地对我说,不疼吧!我点了点头,但我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小时候大人们对待牲口的样子,我权且就把自己当作牲口吧!嘴被从两侧撕裂开。听见砂轮打磨的声音,随着打磨进行,一股烟,从我的嘴里袅袅上升,这烟翻越嘴唇儿,被鼻子所吸纳,一丝一缕,开始是焦糊的头发掺杂着药的味道,后来,是骨头烧焦后浓重的味道。我默默的躺着,仰望着天花板,洁白的天花板上有一根灯管,偶尔低一下头,看见那个手术灯亮着,并不刺眼。过了一阵儿,大夫笑眯眯地说,可以漱漱口了。我便坐起来,拿起薄如蝉衣的塑料杯,漱了漱口,我吐的时候,看见漱口水里有些白色的颗粒。大夫说,到了关键时候了,他拿着不知道什么工具,在我牙齿里左捅捅、右捣捣,做着检测,不时问,这儿疼吗?我摇摇头,这呢?我以哎哟进行回应。捣鼓了一阵,大夫说,还疼,说明麻药还是不够,忍着点儿,我再给你打一针。我点了点头,他又拿起那细长的针,扎进我的牙龈,此时我已没有了疼的感觉,牙龈又胀了一下,他又拿起他的工具,在我感受到酸酸的、空唠唠的疼之后,他用极细的一个夹子夹着一条细的血丝一样的东西给我看,说这就是血管和神经。没有了血滋养的牙,还是我的牙吗?我顿时感到失去意味着什么。我们嗷嗷待哺的时候,没有牙齿,随着长大,牙齿也长齐了,齐整的牙齿陪伴我们的也就四五十年,之后,随着疼痛,一颗颗掉落,我们又回到了嗷嗷待哺的岁月。只有牙齿能让我们真正的体味到一个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过程,我想起老子,想起"无,天地之始;有,万物之母。"心中坦然。
我晕乎乎地回到单位,疼痛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麻木。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着别人大嚼特嚼、冷热咸宜,吃相放肆,吃声洒脱,我非常羡慕,独自坐在一边,艳羡地看着别人,端了碗粥,默默地喝完。
失去血管和神经的牙齿适应了几天以后,慢慢被我忽略了,我用独特的方式来庆祝,买了一袋瓜子,用噼噼啪啪的声音,证明我的牙的存在。
我又来到了医院,这一次可不是蜈蚣外来的侵害,也不是牙齿内在的伤害,而是基于对儿子的一种爱。
前几天,儿子阴茎前端有一个鼓起来的包,硬硬的。担心有别的问题,就带他到了医院,大夫检查以后,说是包皮垢,要给翻出来,我和妻子压着儿子的手和脚,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心都碎了。大夫说,以后有可能还要有包皮垢,唯一的方法就是切除包皮。
回到家,看着儿子疼痛的样子,我暗自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