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闭上眼睛,看见花,看见梦,看见希望。大人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梦到一条长长的巷子。一颗玻璃球在地上骨碌碌地滚着,一个小男孩背对着我,蹲下身子。玻璃球滚过了一间平房又一间平房,滚到小男孩的脚边,发出清晰的略带沉重的咕噜咕噜声。小男孩拿着玻璃球跑了起来。我忍不住的追上去。
小男孩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我说:“到了呢!”他脑袋周边的头发金灿灿的,脸蛋周围红彤彤的,黑黑的脸上只有一双大眼睛发着光看着我,咧开小嘴牙齿都没有长全。
“什么?”我问他。
“你看啊。”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群小孩在那里嬉闹,有草地、硕石和细沙滩。天空变成了暗橘红色,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梦到这里就醒了。
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盖住脚,起来便是一阵痉挛。异地的夜晚会很冷,而我始终学不会盖住脚的习惯。全无睡意的我玩着手机,梦里那个小男孩的脸不停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个小男孩长得有点像,大禹。
我记得我妈说过,我周岁抓周的时候不负众望,抓起了一只笔,我爸兴冲冲地抱起我说,“这妮子将来恐怕要靠笔杆子吃饭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抓周的缘故,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背唐诗。我记得我学会的第一首诗是《春晓》,可我爸非说是《静夜思》,好吧好吧,貌似有点扯远了。
小时候住的家属院里就我一个女孩子。其他的孩子三五成群的玩在一起。那个时候家属院有一个废弃的大院子,我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只记得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根从柳树上折下来的不粗不细树枝,一板一眼在院子里比比划划。有一个孩子王,叫大禹。
有一次我背完诗,被早早的放了出来。大禹带着他的跟班们又在那里“练功”。我走了过去,对大禹说。
“你们能带我玩吗?”大禹看了了我一眼。
“我妈说,你可厉害了,会背好多诗,你背一首,背出来了我就带你玩。”
我背起双手,站的直挺挺的。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大禹愣愣的看了我一眼,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学背诗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小时候的家属院离公园很近。那个时候公园还没有修全,里面有一个小土山,周围种着叫不出名字的树,春天的时候它们是嫩嫩的绿色,夏天是翠翠的绿色,到了秋天,就变成了我最喜欢的金黄色。那里,也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
在大禹的带领下,大家分成两波在土山的两侧,等待着大禹冲锋的号令。大家有拿着木棍,有拿着玩具枪的,也有直接用手比作枪的样子的,每一张小脸上都晓得格外认真。作为情报员的员的我,抱着一块缺了一角的木板,躲在一旁看着他们“冲锋陷阵”。他们冲上去又冲下来,嘴里还喊着各种各样的口号,有喊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的,有喊同志们给我冲啊。有一个小胖子,不一会就为革命牺牲了两三次。他们冲来冲去,土山上的土被带到空气中,整个土山远远看上去像冒着热气的馒头。我就这样乐此不疲看着他们,直到夕阳一下,大家都陆陆续续回家吃饭,只剩下我和大禹。
大禹手里握着他的“宝剑”,脸蛋上汗津津的,身上全部裹满了土,手脏兮兮的。我现在他旁边,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公园看见过鬼。”
“真的假的?”我看着他。
大禹不屑一顾地把头一转“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干嘛。就是在这,我亲眼看到的。不信,咱们等着,鬼一会准来。”
我看着大禹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像极了诗里面说的将军。我就这样一直陪着大禹,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远远看到的人影都是黑色的。大禹不停地安慰我,快了,鬼快来了。我想,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情了-等鬼。最后,鬼倒是没等来,却等来了大禹的妈妈。大禹被他妈揪着耳朵鬼哭狼嚎的离开了公园。
来年秋天的时候,我和大禹分到了一个班坐了同桌,他爸妈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小卖部。大禹在桌子上画了一条“三八线”,还总爱往我这边移。我一不小心过了界,他便毫不留情将我的东西扔在地上或者狠狠将我的胳膊一推,毁掉我认认真真写地一页字。
当然,有一段时间,他也对我特别好。那段时间,老师查作业查得紧,大禹为了得到我的作业本,总是中午来的时候带一只雪糕给我,还特意将“三八”线朝他那边移了许多,即使偶尔过了界,也没有遭到惩罚。
有一次,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细细的皮线,非要学《神医喜来乐》里给我悬丝把脉,我特别配合地装成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咳嗽不已,有几次上课咳嗽太过频繁,还让老师瞪了几眼。
后来,家属院的孩子都陆陆续续搬走了,那个废弃的院子被承包了出去,变成了一个汽修厂,公园里那个小土山也不见踪迹。
我放下了被我玩的发烫的手机。夜里静悄悄的,它用一种缓缓的节拍开始弹出我们此刻的离愁别绪,那些温热的回忆让人有点不知所错。天南海北,可岁月悠长。
十五年前花月底,
相从曾赋赏花诗。
今看花月浑相似,
安得情怀似昔时。
我闭上眼睛,我知道,会有一个呼啸而过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