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吃完午饭，我正在位子上磨磨蹭蹭地准备展开工作，Skype上传来老大Chris的消息：“刚刚跟研发的头儿Dave吃饭，他说他的朋友需要一个英文口语老师。”

“好的老大，我马上跟Jenny说让她给物色一位。什么样的企业？需要中教还是外教？”

“Dave点名说要你。他朋友的公司也在咱们楼，是家建筑设计事务所。”

“亲爱的老大。。。”我心里百般的不情愿，“为什么是我呀？项目经理一般是不出山的嘛。您也知道我住得远，要赶班车回家的。”

“Dave对你的英语水平很服气，他推荐的。他那个朋友住通州，听说你住燕郊，说愿意开车送你回家。”

“老大，要不这样，您让Dave老师说服他的朋友买咱们的在线学习产品呗。”

“这个客户要求要面授课。他是公司的合伙人，面授课学得满意会给员工买在线学习账号的。”

这最后一句简直是挂在驴子面前的那根胡萝卜。跟公司未来业务都挂钩了，我还能够再说什么？

见我沉默，老大继续发话：“每周只有一次，工作日的晚上，每次两小时。公司按面授课老师的时薪付你加班课酬。”

最后又加了一句：“我们也不好拂Dave的面子。”

“行吧。”我有气无力地打出这两个字。

几分钟之后，Dave大哥上线。先是把我夸得像一朵花，然后说他的朋友明晚六点半先过来请老师吃个饭，彼此熟悉一下再正式进入教学。我气鼓鼓地答应了。

第二天下班的时间，同事们陆续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我坐在座位上握紧了拳头生闷气。大好的周末啊！我却回不了家。公司的老大们倒好，一个为了人情，一个为了业务，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做炮灰，敢情他们都用不着加班。

气归气，毕竟今天要见新客户，我也不能太给自己和公司丢脸，依然在早晨的时候稍微捯饬了捯饬，穿上了见客户时常穿的一条稍正式的灰色连衣裙，和一件剪裁得很贴身的黑色薄呢大衣。不过我并没有花时间去画个淡妆– 自从把家安置在三十公里外，我已经把彩妆高跟鞋什么的都戒掉了，幸好公司不是特别要求这些。这在我之前的工作是不被允许的– 我们的女强人领导要求公司所有的女员工在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要有蓬勃向上的精神和精心修饰的妆容。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从名片盒里往外掏出名片，只听得Dave在我们工作区入口处洪亮地喊了一声：“Anne,你来！”

我收拾起心情，脸上尽量挤出职业而礼貌的微笑，快步来到前台。我的新客户微笑着站在Dave身旁。目测他大概35岁左右，个子比Dave稍高，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穿一件驼色休闲西装。

“这是我们企业培训部优秀的项目经理Anne，英语专业八级。”

“这是我的朋友陈彬，京城建筑设计界年轻有为的才子。”

我礼貌地与这位陈先生握手，彼此交换名片。Dave拍了下手，“那好，你们聊”。说完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陈先生开口打破沉默：“附近有家馆子不错，我们一起吃个饭。我跟您请教一下学习方法，顺便您也了解一下我的英文水平。”

我点头微笑，与他保持着礼貌而恭敬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出公司。初步印象：我并不讨厌这位让我被迫加班的新客户。

整个晚上，我努力将自己调至当年在某培训机构的VIP区做老师的状态，与陈先生侃侃而谈第二语言的习得、语言学习中情境与沟通的重要、英语思维习惯的形成。吃完饭喝茶的时候，我们用英文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他的语感不错，看来刚刚他提及的那些英剧美剧的确让他受益匪浅。离开餐厅之前，我们已经初步确定了教学计划。

这是一个愉快而轻松的晚上。我跟着他走进地下车库，在一辆银灰色的德国车前站定。他绅士地帮我打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的一刹那，我愣住了。

“是你？”

“什么？”

“那天早上是你拉了我一把对吗？我才没有被车撞到。”

他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扭过头来对我微笑：“我刚刚已经确认你完全不记得我了。怎么上了车反倒想起来了？”

“你用什么牌子的须后乳？”

“须后乳？”他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打开储物格，拿出一个瓶子，“你说这个？”

我握着瓶子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看来我那天早上没有被摔出幻觉。还有，当时我一定很难看吧。我忽然不想让身边的这个人看到我面色苍白的那个狼狈样子。刚刚我俨然还一副礼貌的淑女加专业的培训师形象，跟人在大谈特谈英语学习方法。好囧。

“原来你是凭着味道识人的。”

我虚弱地笑笑，“那天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谢你。”

他摇摇头，看着我手中的乳液瓶子，“这方面我不大懂，是我姐去英国玩的时候帮我带的。我喜欢这个味道，后来一直用这个牌子。”他笑笑，“早上时间紧，经常在车里刮胡子。”

我把瓶子还给他，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心里却无端地憋闷。我把车窗打开一半透气。仲秋时节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冷却着我微微发烫的双颊。吹了好一会儿，直到我感觉脸上心里都凉透了，才关上窗子，对着外面忽明忽暗的光影发呆。

悠扬的箫声和提琴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温润如玉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串起了《红楼梦》、《西游记》和《指环王》，也在我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我转头看他，“你也喜欢李健？”

他看向我，“嗯，他的歌声很干净。”

“这首《红豆曲》很好听。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他和岳云鹏合作的那首。”那首歌曾给我带来了很多的欢乐。

“啊，对，当然。”陈彬边说边调整音乐。我们相视一笑。

当小岳岳作势要在《女儿情》中唱出五环之歌时，汽车已经疾驰至六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