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杨翁,父逝,葬之祖茔,年节辄往祀。
八年,会清明,往祭之。遥见一人立于其父冢前,及近,乃一垂髫小儿。杨问之曰:“汝何家子,至此何干?”
其闻之笑,不语而去。杨以为野童,微愠之。
祭毕归家,杨见一子立于庭院,视之,则先时之小儿也。待相询,其乃曰:“汝非来珠乎?”
杨怒曰:“黄口小儿,何辄呼人乳名?”言未讫,辄又惊呼:“尔何人,何能知吾乳名?”
小儿曰:“非旁人,汝之父也。”
杨闻言既惊且怒曰:“勿恶作剧,先君驾鹤八载矣,何敢言此!念汝年幼,姑恕之,若再言,莫怪无礼!”
小儿大笑:“吾实汝父也,今复转世为人耳。”
乃备言杨父往事,如亲历,多有隐秘不为外人知者,辄言之。杨乃略不疑,然未全信。
小儿乃曰:“吾今来,专为汝母,自经别后,心甚寥寥,想念非常,可呼出相见。”
杨乃呼母出,小儿辄呼母名,且多语床笫隐晦之事。母信之,杨尚有疑,问既转世,何能不忘前生。
乃曰其亡后,魂至阴曹,阎君知其一生勤谨为善,感其义,故使之复为人。
既判,则鬼卒引之去。出洞门, 至一不毛之地,但见无日而明,则苍茫不知何处。有魂魄络绎不绝,比肩接踵而行。遥遥奔波不知几千里,其疲渴难耐,而鬼卒不许少歇,步缓辄遭呵斥,众皆苦之。
正力尽难挨,见前有一老妪供汤,蜂蛹往饮。有欲不往者,鬼卒辄鞭挞。其亦渴极,力争往饮,然未及下咽,后有推之者,汤遂喷出,其懊恼不已。
未几至一山前,有六洞并列,上书“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者。鬼卒乃使之入“人道”。
其洞初极大,后渐狭如狗窦,小不能进。鬼卒乃力推之,无时乃出。视己,则已成婴儿身矣。乃知已转世,而前事殊不少忘,且思供汤之老妪当为孟婆,而类狗窦者恐牝户也。稍长,乃知生于西川,去乡殊不甚远,遂来家焉。
小儿言毕,杨闻之遽然变容,始信。便要还家,具饮食,执子侄礼。小儿三五日乃去,后亦常至。后杨母死,遂不复来。
(丙申腊月初九日于帝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