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楔子

三百年前，天族太子千殇独自出去历练。

待历练归来，修为突飞猛进，三百年来，他对那次历练的经过，绝口不提，那次历练已然成了他不能与人道的秘密。

天宫夜色清朗，千殇对月独酌，于仙儿那张俏脸不禁又浮现在了他眼前。

1.

于仙儿是一只魔，但是她却给自己起了个仙气的飘飘的名字:于仙儿。

她从来不认为她是只魔，虽然她干的都是魔应该干的事，比如:捉一个仙来，再把他豢养起来。

近日她得了一只仙，把他养在自己的洞府。

这只仙的法力很强，于仙儿得到他也纯属偶然。

本来于仙儿是要去黑水沼泽帮着魔君九夜打架的，去晚了，架已经打完了，魔君九夜被这只仙打得只有出的气，没得进的气了，这仙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还站着，于仙儿便认为是他胜了。

眼看这只仙对魔君九夜即将使出憋了最后一口气的大招，于仙儿的魔法盾出手了，于仙儿最得意的便是她的这手魔法盾，用的时机好，可以把对方的法术成倍数反弹回去，这也是她在魔族这些年没有人敢惹她的看家本领。

那只仙完全没料到半路杀出个于仙儿来，于是很悲催地被自己的仙术反噬了。

于仙儿就这样捡回来了一只仙。

这只仙现在满身是血地匍匐在她脚下，于仙儿满意地捏着他的下巴，硬生生抬起来，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这仙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细长的眸子时而清澈时而涣散，高挺的鼻梁下失了血色的唇紧闭着，冷冷清清的样子倒是很有一番神仙冷峻的风骨，这倒让于仙儿多看了几眼。

几眼过后，她确定，这个仙就是她的菜。

“你叫什么？”她淡淡开口道。

“呸……”，他对着她吐出一口污血，一脸嫌弃。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个仙啊，神啊的，一天天都自命清高啥呢？命都要没了还这么傲！”于仙儿鄙夷道。

待她再看他时，他竟然已经昏死了过去。

凝白的纤手轻轻地压在他的腕上，须臾，于仙儿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道:命还挺大的，内丹都碎了，竟然还没死！

于仙儿看着他吐在自己身上的血污，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不再理他。

第二日，这仙看到她的时候，索性连眼睛都不睁了。

只挨到第三日的时候，于仙儿便对他道:“你坚持不了多久了，求我，我就救你，如何？”

那只仙微微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便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于仙儿对这只十分有傲骨的仙莫名地有了几分好感。

待到第七天的时候，这只仙俨然已经没啥气息了。

于仙儿这才给他找了还魂草，死马当作活马的碾碎给他灌了下去。

没想这仙竟然还缓过来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仙淡淡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

敢情是没有名字，于仙儿便想给他起个名字吧。

魔界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于仙儿透过洞府的天窗看见外面昏黄的天色，想了想道:“荧惑，以后就叫你荧惑吧。”

于仙儿每日荧惑荧惑地叫着，那仙一开始还懒得理她，后来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还魂草只能救得荧惑一时的性命，他毕竟是伤了根本。

于仙儿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要是真的痊愈了，她指不定还打不过他呢。

她经常指挥荧惑为她做一些事，比如给她去抓一只山鸡炖汤，虽然山鸡并不太对她的胃口。

荧惑一开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并不动作，于仙儿就去凡间捉了个凡人来准备吃掉。

荧惑见她如此，便立刻答应她去捉山鸡。

于仙儿放了凡人，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红尘，心里低低道:什么时候他才能主动听她使唤呢？

2.

魔界的岁月很无聊，于仙儿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是一只安于享受的魔。

实在无聊的紧了，她便想带着荧惑去凡界溜达一圈。

自从她上次抓了凡人，威胁荧惑说他不听话她便吃掉凡人后，荧惑规矩了很多。

其实于仙儿从来没有吃过凡人，她觉得恶心，也觉得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凡人并不是她口中的粮食。

相对于抓几个凡人来吓着玩，她更喜欢去凡间遛弯。

凡界有许多好玩的事，譬如说看戏喝茶。

于仙儿和荧惑在戏楼寻了一处好位置坐下，小二上来给二人上了热茶，于仙儿又要了些花生果点，两人便等着好戏上演。

这一出戏唱的是七仙女，小仙女凡间遇到了董永，结果却因为天规仙凡不能通婚而被生生分开了。

于仙儿看的气急了，扯着嗓子当即大骂:“什么破玩意天规，我看那些九重天上的神仙就见不得人好，那王母娘娘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真是够了！”

相比撒泼的于仙儿，荧惑则很安静地坐在一边一口一口地喝茶，一壶水一会儿便见底了。

看完戏出门没走多远，便看见远处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地走来一对喜庆的接亲队伍。

新郎官穿着大红的喜服，胸前戴着一朵红艳艳的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别提多威风了。

于仙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荧惑，瞥了他一眼道:“你看那个骑马的是不是很好看，我估摸着你换那一身行头肯定比他好看。”

新郎官高头大马后面是一顶八抬花轿，于仙儿左右摇摆着瞅了瞅，见那轿帘把轿子盖得严严实实，怎么也见不着新娘子。

她扭着脑袋朝荧惑做了一个自认为很美的表情道:“你说，那新娘子有我美吗？”

荧惑就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于仙儿见荧惑的眼神实在欠揍，便用了法术，呼地吹出一口气来，顿时阴风怒号，接亲的队伍被突如其来的黑风吹散了，人们被惊吓地四散奔逃。

轿帘被黑风吹开了，一个长相尚可的新娘子被吓得花容失色。

于仙儿看着新娘子，朝着荧惑嬉笑道:“你看，她没有我好看吧。”

荧惑阴沉着脸道:“于仙儿你玩够了没有？”

“没有，怎么啦？”

“你……！”荧惑紧握着的拳头捏了捏又放了下来。

“你把法术收了，我陪你玩。”荧惑憋着一口气对于仙儿道。

于仙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陪我玩？玩儿这结婚吗？”

“只要你不要作弄他们了，玩什么都行。”

荧惑神色悲悯道。

于仙儿高兴道:“那好得很，怎么不早说呢，我们这就玩儿凡人的结婚去。”

应荧惑的要求，他们去了一处深山空旷无人处来玩这个游戏。

于仙儿伸手将一片荒草地变成一处高门大户，再一挥手变出一条街，纤手捻来无数草叶轻轻一撒，门户和街上便有了人声。

荧惑惊讶地看着于仙儿的法术，转瞬陷入了沉思:于仙儿怎么会花族的变换之法？

待荧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然成了那高头大马上着红衣背红花的新郎官，而于仙儿却成了花轿里娇滴滴的新娘子。

荧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想轿子里喜怒无常的魔物，便憋着一口气，踢了踢马儿的肚子，往前走去。

街道上车水马轮，接亲的队伍在一处大院门口停了下来，喜娘与丫鬟走了过来，从轿子里将新娘于仙儿牵出来，有小厮上前欲从高头大马上扶下荧惑，被荧惑拂袖拒绝了，他兀自跳下大马，径直进了院子。

没有高堂，两人便对着天地拜了拜，喜娘把一条拴着大红花的红绸一头递给于仙儿，另一头递给荧惑，带着他们进了喜房，便关上了门。

荧惑气恼地脱了喜服，丢在地上，于仙儿掀开喜帕，嬉笑着看着荧惑道：“怎么？你觉得不好玩吗？”

荧惑瞪了于仙儿一眼道：“厚颜无耻！”

于仙儿丢掉喜帕走到荧惑身边，一张俏脸贴近荧惑道：“你说，我怎么厚颜无耻了？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凝白的手腕搭上荧惑的肩头，使劲往他身上一靠，贴着他耳朵，轻轻道：“莫非，是你想和我干点什么？”

女子口中的热气喷到荧惑的耳朵上，他一张白脸，一下子变得青红交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子粉红的唇瓣贴近他的嘴唇，呼吸相闻间，他不由得闭上眼睛覆上了女子粉红的唇瓣，不想那唇瓣一碰，女子竟咯咯笑着跑开了。

荧惑大囧，转身逃似的推开房门大步离开了。

于仙儿朝着荧惑坏笑着大喊道：“喂，不要跑啊，新郎官，你跑啥呀，夫君，哎”。

荧惑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他没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对那魔女有一丝动情，他好恨，看着空旷的街道，荧惑想到逃跑，永远离开这个魔女。

远处天空掠过一只毕方鸟，荧惑一声口哨，那毕方鸟急速下滑，眨眼间便到了荧惑身边。

荧惑翻身便爬到了毕方鸟背上，毕方载着荧惑急速远去。

毕方鸟飞得越来越远，于仙儿那方院子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看不到了，荧惑突然对毕方鸟道：“快回去，快回去吧！”

毕方驮着荧惑转了一圈，复又落到原来的地方，荧惑下了毕方鸟，回到了之前的院子里。

于仙儿坐在院子里，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正咧开嘴朝着他笑呢。

荧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像没穿衣服一样，顿时满脸通红。

荧惑的内丹一直没有修复好，每次刚好一点的时候，就回被于仙儿当做试炼的靶子打回原形。

待这次荧惑内丹好一点后，他便处处躲着于仙儿，只是于仙儿的洞府就那么大，他能躲到哪里去呢？

这次他的内丹好了一些，于仙儿又要和他试炼，他拒绝了，他难得求饶似的看着于仙儿道：“要不咱们结个血盟吧，你不要总是打碎我内丹了。”

于仙儿每次趁他内丹刚有点修复便又打碎，目的就是想控制他，于仙儿知道她未必能打得过全盛时期的荧惑，九夜也提醒过她几次，不要养虎为患，而这血盟便是将两人的性命绑缚在一起，她为主，荧惑奉她为主人，缔结血盟后，两人便生死与共，休戚相关了。

于仙儿想了想，便同意了。

就这样，荧惑成了于仙儿宠物。

一年后，荧惑的内丹终于恢复如初。

一日，魔族的宫殿被一把火给烧毁了，一起被毁掉的还有于仙儿的洞府。

能毁掉魔族宫殿的火，自然不是普通的火，它是荧惑全盛时期才能使出来的琉璃净火。

荧惑原是天族太子，拥有真凰不死之身，他于一片烈火中涅槃重生，人们只远远看见一片金红色的火光直冲九霄，离得近了才看见，火光中有一根纯金色的凤羽掉落了下来。

于仙儿前日和荧惑喝酒醉的不省人事，琉璃净火燃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呼呼大睡，待她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身在何处，手里只紧紧地攥着一根纯金色的凤羽。

3.

天族太子千殇，在八千岁的时候竟然已经成功涅槃，这在真凰家族是从未有过的事，一时间太子千殇被誉为万年来天族最为惊才绝艳的后辈。

这日天后寿辰，众仙贺寿，天宫里到处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席间，众仙贺寿。

一小花仙奉上的礼物竟然让天后大发雷霆，原是小花仙献上的寿礼不是别的，正是一根金色的凤羽。

天后一眼便认得这是自己儿子的霓凰真羽，这种羽毛每只凤凰身上只有一根，就像龙之逆鳞一般不可碰触。

天后凤眼圆瞪，怒目盯着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小花仙道：“大胆宵小，竟敢手持千殇霓凰真羽，说！你是从何处得到它的？”

小花仙看着发怒的天后，哆哆嗦嗦道：“天后恕罪，我，我，我是第一次来天宫，参，参加寿宴，这羽毛我是悄悄，偷的我娘首饰盒里的……”

千殇看着小花仙，波澜不惊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他浅浅地喝了一口茶，对着天后道：“母后，这是儿臣的霓凰真羽，是儿臣的私事，还请母后将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天后眼中怒意未消，想了想，看了席间众仙一眼，便允了千殇的要求。

千殇拉着小花仙，出了大殿，没走几步，便遇到前来寻找小花仙的水仙仙子。

水仙看到小花仙，一把从千殇手里夺过小花仙，生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越来越厉害了，竟敢偷了我的东西跑来给天后献寿，真有你的！”说完狠狠剜了小花仙一眼。

小花仙见水仙如此凶巴巴地说，一下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水仙惊讶道：“哎，这好端端的还先哭起来了，你私拿了我的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小花仙便把天后如何生气，太子殿下如何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水仙。

水仙这才注意到一边的太子，他正目光热切地看向自己，这会儿竟然伸了手，欲抚上水仙芳主的脸，眼中痴迷，喃喃道：“仙儿，原来是你。”

水仙没想到这久负盛名的天族太子竟然是个浪荡的胚子，想都没想，伸手便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啪”

清脆巴掌声响起，太子千殇脸上瞬间红了一大片。

小花仙在一边扯着水仙的衣襟唯唯诺诺道：“娘亲，我们还是快走吧。”

水仙眼含怒意地看了太子一眼，转身便拉着小花仙余怒未消地走了。

千殇看着水仙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失落道：“她……竟是不认的我了……”

南天门口，天兵天将得了太子千殇消息，将水仙和小花仙拦了下来。

千殇看着眼前水仙和于仙儿并无两样的眉眼，心里低低叹了声：孽缘。

千年前，太子千殇在漪澜殿失手不小心打翻了一盆水仙，这水仙不偏不斜正好落入魔界，成了于仙儿。

三百年前，太子下凡历劫，浑浑噩噩的水仙于仙儿遇到了前去历劫的太子殿下，于是就有了一开始两人的相遇。

只是让太子千殇费解的是，如今这水仙竟然把自己忘了，而且她似乎把于仙儿的过往也忘得干干净净。

千殇面沉如水地看着一边小花仙，朝水仙问道：“这是谁？”，如果千殇没记错，他们虽有过肌肤之亲，但并无夫妻之实。

水仙脖子一扬道：“我女儿，怎么了？”

千殇眸光冰寒，盯着水仙道:“说实话，不然我杀了她！”

水仙不知道为啥这与她从无交集的太子殿下竟然这么喜怒无常，看来之前传说他出类拔萃，待人彬彬有礼，是天帝不二的接班人之类的话都是狗屁。

水仙叹了口气，看了一边小花妖一眼，自认倒霉道:“她是我姐姐的女儿，姐姐生下她就去了，我代姐姐抚养她长大，娘亲这个称呼自然是担得起的。”

小花妖在一边惊讶地看着水仙道:“娘，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不是说你费了好大劲才生的我吗？”

水仙捏了捏小花妖的手道:“这事说起来复杂，等我回去以后再和你细说。”

说罢，看着千殇道:“我已经说明白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千殇眸子里的冰寒散去，甚至还略带了点笑意，只是他还站在这里，看样子并没有要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在水仙就要等不及的时候，千殇突然道:“既是如此，那你说，我的霓凰真羽为什么会在你那？”

水仙看到千殇手里捏着金色的羽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了。

“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这，反正我醒来它就在我身上了。”水仙道。

“三百年前，你可曾去过什么地方？”千殇侧目，幽幽问了水仙一句。

水仙想了想道:“三百年前，我下凡去历劫，历劫回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千殇仿佛松了口气，天族太子早有美名，如果有人知道他曾经做了别人的仙奴和宠物，那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但是转念一想，这水仙竟然也把他也一起给忘记了，不免心里又有些懊恼。

他找于仙儿三百多年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怎么能轻易放她离去呢。

于仙儿被关在了漪澜殿，小花妖则被送到百花仙子那帮忙照料。

太子千殇每天都去漪澜殿看望水仙，时间久了，水仙就开始问太子什么时候放她回去，太子目色惨然地看着她道:“你难道还没有想起我吗？”

“等你想起我再说吧。”太子每次都冷冰冰地丢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

太子这些天夙夜难寐，在他想了很多事后，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历练遇到的那些糗事曝光后，名声受损的疼痛远不及于仙儿忘了他要来的轻松许多。

每次看到于仙儿看他时不解，甚至愤怒的神情，他都觉得很受伤。

一日，水仙在漪澜殿发脾气，不小心摔倒了烛台，火蛇吞掉了地毯，吃掉了帷幔，待宫人发现时已火光冲天。

水仙看着眼前的大火，倏然间，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了，三百年前的种种过往如潮水般涌来。

千殇远远望见漪澜殿大火，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见到看着大火发愣的水仙，心里道:笨死了，脚下却毫不迟疑地抱着水仙离开了。

出了漪澜殿，千殇欲把水仙放下，不料水仙却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

千殇看了水仙一眼，只见水仙明媚的眸里如装满了化开的春水一样，满满欲溢出来，她朱唇微启，轻轻道:“荧惑，我记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