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每天每天都蓝得能溺死人,偶尔有朵闲散的云飘着。河堤上的树都被大队的人给放倒了,我一个人抱不住的树干给人卖去木材厂,树冠枝枝桠桠的也被人找到了用处,听说是做了城里用的一次性筷子,连老树根都没保全了,被村里拎着筐的老头老太太给刨挖出来做了烧锅用的上好柴火。看,她们都有了自己对人类来说完美的归宿。弄走了她们,河堤上留下了一个个洞,没多久,长满蓝的,白的,粉的野花和野草,我的小身板往里一躺,洞又那么深从我身边走都看不到我,有时还会有只羊不紧不慢吃掩在我脸上的草,我睁开眼看开它时,它估计也一惊。
油菜花腻死人的香又飘到校园里时,我们学校来了一位新校长,他个子小小微黑圆圆眼的闺女成了我同桌,每堂课她梗着脖子往前倾直的身子举着像面小旗帜的手通常都会被各科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哇啦啦的回答完,老师例行夸奖完她笔直端正的坐下来。连她的名字都和我们一众花啊枝啊不一样,响亮的我看到这个字就觉着它不同寻常。 下完课后同学们都爱围着她问她之前的学校是怎么个好法儿,我通常都冷不嗖的插上一句,也不知道能在那贪污多少钱呢,接着趴在课桌上睡觉,她每次脸脖子都气的红红的,随着我的思绪飘远,也不知道她争辩个什么劲儿。
慢慢的,她倒是不计较,请我去她家吃饭,说她爸听说我有我这个同桌,挺想见见我,我都是一直臭脸拒绝,反而有几次和同学们课外活动,她爸也来和我们一起丢沙包,打羽毛球,还和同学们说话,我都站在那看着他,他觉察到我,每次和我说话时,我都是不吭不声的走掉。
村里最近也没啥事,村东头东子家还是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声,东子娘真皮实,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耐打。大响午的村里的男女老少爷们还爱端着个碗蹲在树荫下吃饭,那筷子插下去都不会倒的包谷糁面条都堵不住的嘴里,村西头老杨家的闺女是不是龙抬头那阵跟唱戏的跑了,跑到哪儿,咋跑了,都讲得有鼻子有眼。旁边那个黑子爷家的沤粪池的味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胃口。
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了。我发烧了快一个月,奶奶请了大神赶你走,你是不是走了。欺负你的校长被判的刑时间慢慢的少了,听大人们说,改造着改造着就会减刑的,以前也有这种事儿没几年他们就出来了。你生不生气。发生那事那几天,好几个村的女生退学了,她们在咱村支书他老婆开的到处用化肥袋捂住的棉纺织厂,我去找她们时,每次她们都满身长毛似的,连鼻孔里都是。
早知道,我们进村时,第一个问咱们校长的事时,咱俩就跑了,这样也不会被那么多人问,你也不会被拖回家,那么长老是在你身后晃呀晃的黑油油的大辫子被剪得像狗啃的,你自己做的绣了莲花缝了花边的书包也不会被撕的一缕一缕的,你被锁在了自己家,和我也不能一起上学了,我们说好去南方打工的,你16了,我也13了,可是没能去成的我们被抓了回去,我妈说我再也不能去找你,我说如果被欺负的是我,她怎么办,她打我打得更厉害了。
没多久,东子娘给你找了个对象,人家愿意给你家彩礼,那人从牢里刚出来,厉害没人敢欺负你,结果你经常满身的香烟烫下的伤疤,你说你疼啊。你爹你妈说你嫁出的闺女泼出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那天晚上,村里狗不停的叫,有嘈杂的脚步和人声,第二天,你就躺在了对面的河堤边。据大人说,你家去人了,人家摆了一桌席面,给了点补偿,她们说自杀的怨气大不能入祖坟,也不能在家停留,所以就用了个铺盖卷把你埋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河堤边, 也好,四周都是田地,没有一个人再闲着问你,人家欺负你,你咋不知道跑?
他叫你去办公室,你咋都去,疼不疼啊?
姐,我们老说悄悄话的树洞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想被人看到,你再也不会被人看见,你还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