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又是一滩血,刺鼻的腥味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扑面而来,耳边有人在低低的哭,是谁在哭?算了,这并不重要。陆凡蹲下身子用食指抹了一撇血凑到鼻子边嗅了嗅——还很新鲜,尚未凝固的血中还能嗅到一丝濒死的活力。
又有人死了。
陆凡站起身在剩下瑟瑟发抖的幸存者里扫了一眼,少了那位喜欢粉色的年轻女郎,看来死去的就是她了,血泊中粉红色的高跟鞋也能证明这点。从高跟鞋移开目光陆凡再度审视墙上那副《呐喊》,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作品,1893年的蛋清木版画版本,木版画上粗大的黑色线条勾勒着呐喊人惶恐不安的脸。
陆凡走上前摸了摸那副画,是画没错,通体只有纸和干硬的色彩。但不知为何,陆凡总觉得这幅呐喊人是活着的,正以纸上毫无生息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看。
“这他吗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幸存者中的一位男性忽然破口大骂。陆凡扭过头,骂人的是一位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穿着西装长相儒雅的男子。“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那人神情激动的拽着另外一个女子的衣领大吼,连吼了三个我要回去。
“冷静点。”陆凡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男子的手腕直视他的眼睛。“不冷静的话我们谁都出不去。”
“你他吗算什么东西你来管我?!”
“我只是个警察,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在以往我接触的案件里你这种人死的最快。”陆凡死盯着男子的眼睛说。其实这句话他自己也没什么底,毕竟他未毕业还只能算实习生......而且他心里也慌得要死。
或许是警察和死亡的噱头让男子冷静了一点,总之他松开手,一声不吭的抱着膝盖坐回墙角,头埋的低低的。那位惊慌失措的可怜女子愣愣了半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那不仅仅是哭声,哭声里携带着女子情绪中压抑的崩溃,绝望的情绪席卷了这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宛若暴雨劈头盖脸,无处躲藏。陆凡回头瞥了一眼,几乎所有的人都低着头,阴沉着脸看不见表情。
陆凡又瞥了一眼那副呐喊,画中呐喊人的嘴角似乎略微上扬了一度。不对劲,这幅画。陆凡埋下头托住下巴沉思。这幅《呐喊》一定有什么线索,他是个警察,在找寻线索这种事儿上他有野兽捕猎般的直觉。
但想破了脑袋陆凡也没思考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一间密室,离奇死亡的四个人,摊在地上的四滩血,墙上的黑白呐喊画,游戏开始前贴在墙上写着‘whoisjudas’的纸条......陆凡抬起头,头顶节能灯泡在他眼中散发晃眼的光。再有,就是这个灯光。
第一个人死的时候房间忽然陷入黑暗里,再度恢复光明之时陆凡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身体结实的高个男子,那人在黑暗降临前在地面焦躁不安来回转圈镀步,黑暗与光明交错之时脚步声消失,他所在的最后位置多了一摊血,无声无息之间男人就死了,就像是被某种东西液化成了一摊血。接下来死去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老头衫的老人,老人本缩在墙角念叨着也不知道是圣经还是金刚经的什么东西,黑暗来临之后念经声戛然而止,光明重临地上又多了一摊血,死法如法炮制。在所有人都惊恐万分只顾着大呼小叫的时候,陆凡看了一眼表——不多不少,正好一个小时。
每一个小时黑暗降临一次,每降临一次带走一条人命留下一摊血......该死!该死!还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看来突破点还是那副画,陆凡再度抬眼盯着《呐喊》。
“爱德华.蒙克1893年的作品。作品红色的背景源于1883年印尼喀拉喀托火山迸发,火山灰把天空染红了。画中的地点是可以从厄克贝里山上俯视的奥斯陆峡湾。”一个声音从耳后传来打断了陆凡的思考,陆凡回头,是一位衣着考究戴着单边眼镜的外国人,高出他一个头。
“画面的主体是在血红色映衬下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有人认为该作品反映了现代人被存在主义的焦虑侵扰的意境。蒙克自己曾叙述了这幅画的由来:‘我和朋友一起去散步,太阳快要落山时,突然间,天空变得血一样的红,一阵忧伤涌上心头,深蓝色的海湾和城市,是血与火的空间。朋友相继前行,我独自站在那里又累又病,突然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怖和战栗,大自然中仿佛传来一声震撼宇宙的呐喊。’”外国人接着说,说完他露出略带歉意不好意思的微笑,伸出手说:“说这么多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威廉·克劳伦,4927,是个服装设计师,收藏油画业余爱好。”
“陆凡。”陆凡点头,也伸出手与威廉握手。握罢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的的是那副画么?”他伸出手指了指墙上的《呐喊》。
“不然呢?”威廉露出善意的笑容:“我看你好像对这画很感兴趣的。”
对画可不感兴趣。“差不多吧。”陆凡点点头,他又昂起头看着威廉的眼睛:“我倒是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不慌张。”
有数道目光在这句话结束后望向了两个人。目光中略带着怀疑。
“可能因为我本身的原因,和你们比起来我并没那么惧怕死亡,不如说,我在渴求着死。”威廉说。
“渴求死亡?”
“陆先生,人总归有他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有时候并不能讲给别人听。”威廉咧嘴一笑:“渴求死亡这件事可能听起来很不正常,但有时候又很正常.....”说完他垂下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陆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概意思他听明白了。
“那么,关于《呐喊》这幅画,你到底了解多少?”陆凡问道。
“很多,如果详细的......”威廉抬起头来回答道。
“不必详细,大概的就可以。我们没那么多时间了。”陆凡说,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五分钟后下一个黑暗就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幸运的度过下一个黑暗,所以在黑暗来临之前他必须抓紧时间。
“大概的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便说过了,总结来说《呐喊》这幅画是画家爱德华在精疲力竭困累交加时目睹了火山喷发后火山灰把整个奥斯陆湾天空染红场景的感慨。就如他说的:大自然中一声震撼宇宙的呐喊,诱发内心深处不可名状的恐惧和战栗。”
内心的恐惧和战栗?等等,陆凡托住下巴,仔细想想这和死去的人有什么联系,老师教过的,仔细想想......第一个死去的男人死前在焦虑的镀步转圈;第二位老人是在念什么经;第三个是个学生大小穿着奇装异服的潮男,他不停的踹墙不停的破口大骂,似乎是想从墙间找出些机关;第四个则是从头尖叫到尾穿着粉色高跟鞋的女人。
对了!恐惧和战栗,就是这点!这是共同性,这是那四位死者的共同性!他们的共同性就是他们死前是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并把这些焦虑和恐惧付诸了行动上......这么说来,下一个死的应该就是刚刚那个情绪崩溃的儒雅男子!
黑暗霎时降临笼罩住所有人的眼睛,陆凡心中一惊,接着拔腿向记忆中那个儒雅男子所在的地方冲过去,来的及么?来的及么?
来得及,陆凡最终触摸到了一块西服布料和底下还在颤抖的躯体,是儒雅的男子没错,这群人里只有这个男子穿着西服,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陆先生,这回,好像是我。”黑暗中陆凡听到威廉说话。那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瓦罐里发出的,瓮声瓮气。陆凡猛地蹦了起来伸出手向威廉方向冲去。那瓮声瓮气的声音绝对是肺部破裂之后的说话声!陆凡跟着侦探社勘察过相当多的案发现场和尸检所以他很清楚这点!
威廉,是威廉!这回死去的是威廉!
“倒也没那么痛......”在光明重临前一刹那陆凡听到指尖前威廉无奈声音。
光明降临,陆凡着实扑了个空拍在水泥地上,身前地面上又多了一滩血,人群中已没了威廉的影子。
该死!该死!陆凡用拳头奋力捶向了水泥地面。还是慢了一步!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死的人怎么是威廉?对这点陆凡感到困扰,按照自己的推理这回应该是那个儒雅的男子,难道自己推理是错的?可......
人群一阵骚动打断了陆凡的思考,他扭头去看,扭头的刹那他愣住了。
墙角那也出现了一摊血,是刚刚那个儒雅的男子的,他也死在这此的黑暗之中,黑色的西服躺在血泊中央像是被人揉皱随手丢弃的纸。但真正捉住陆凡眼球的不是儒雅男子的血,而是那摊血迹的上方的墙壁,那里凭空出现的一幅《耶稣受难日》。陆凡回首,原本挂在墙上的《呐喊》已经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这根本已经超脱常识的极限了吧?陆凡感觉冷汗顺着脖颈和背脊流淌浸透自己后半边的衬衫,恐惧仿佛凝成了块一样的实物梗在喉头,他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块,但是食道有酸酸的感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房间,莫名其妙开始的杀人游戏,还有这莫名其妙的画......
难道......我是在和魔鬼战斗?
不,冷静下来陆凡。这世界上不存在魔鬼,只有完美犯罪,老师教过这一点,所有不可能的事件都有线索,只要找到线索一切就迎刃而解,这世界上不存在魔鬼......
等会?魔鬼?Judas?
电光火石之间陆凡忽然想起在这一切开始之前的那张纸条,who is judas,陆凡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耶稣受难日》,油画上耶稣被赤身露体的钉在十字架上,画风诙暗,宛若中庭之纪克苏鲁神话的插图。
Who is Judas,谁是犹大。陆凡在脑海里把这句话了过来,犹大?陆凡知道犹大,他是圣经之中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以三十个银币为代价把耶稣出卖给了罗马导致耶稣受难被钉死十字架上。故事人尽皆知,后世的人们都憎恶犹大,认为他是被信奉魔鬼残害耶稣的叛徒。
叛徒?陆凡惊觉,难不成那张纸条的意思是那个杀人的混账就在我们中间?
想到这陆凡下意识扫了一眼房间里剩下的人,加上自己还剩四个:一个高中生打扮戴着眼镜的乖学生,一个地中海发型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再有就是之前被儒雅男子吓坏了的女人。陆凡扫他们的时候发觉他们也在警惕的互相打量着,看来《耶稣受难日》也让他们联想到了那句who is judas.
他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不行,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大家听我说。”陆凡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去说这句话,尽管连他自己都绷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大家听我说。”他又说了一遍。
其余三个人把目光看向陆凡,眼神里满是警觉和猜忌。他们也在怀疑我。
“我知道,大概你们和我一样也猜到了游戏开始之前的那句谜语,按照那句谜语来讲,杀人凶手,应该就在我们四个中间。”顿了顿,陆凡继续说:“不管你们相信与否,我可以拿我的性命担保我不是杀人凶手,相反作为一个警察我一直在找杀人凶手,之前我的所作所为你们应该有目共睹。所以为了搞清楚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我希望你们各自说一下在这之前,你们都在哪里,是做什么职业的。”
说到这陆凡住了口,但无人作声,场面又陷入之前那般死一样的沉默。
“没人愿意说么?”
依旧无人说话,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节能灯的光不时“哔哔滋滋”的闪烁一下,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的思维,抑的仿佛连呼吸都饱含阴霾。
陆凡看了一眼表,还有十五分钟。
宁静之中忽然有人叹息,是那个高中生模样的乖学生:“我是个高中生......”他试探性的低声开口,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向陆凡这儿投去目光,陆凡则点点头予以肯定。得到鼓励的学生似乎放下了心,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最近临近考试所以在这儿之前我一直在复习功课,因为连续好几天都熬夜复习到很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然后呢?”陆凡问道。他捕捉到一个词:在这儿。
“然后?没有......醒来之后我就已经在这儿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完那学生垂下了头,再也没有作声。
在这儿,不是来这儿也不是到这儿。陆凡托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下一个。”
“我......我是个医生。”有了开头之后的就简单多了。这回开口的是那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额顶细微的一层汗珠,整个额头看上去油光锃亮。“我是个市二院的主任医师,”
“之前我在医院作夜班,因为加班之前陪院长喝了几盅高粱红,加班的时候有点困,所以睡着了,醒了就在这儿了。”
“你真的是主任医师不是科主任?”在这儿?又是在这。
又是在这儿。
“呃......是。我是神经科的主任医生......小,小兄弟你可能不清楚,神经科的医生晚上很少有工作,就......就算有一般也轮不到我们主任医生,我就是在那儿坐着当个班。”中年人又拿手帕擦汗结结巴巴紧张的说。逻辑没什么问题,只是他那腆腆的肚子让陆凡觉得可信度有待考虑。
陆凡又点了点头,把头扭向最后一个女子。“你呢?”他问道。
“......他们俩。”女子低着头低低的开口。
他们俩?“什么?”
“他们俩。”女子怯生生的抬眼看了陆凡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埋在了膝间。在女子目光垂落下去的前一瞬间陆凡嗅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她是在害怕,她在害怕我?
不对,刚刚她那一瞬间的眼神不像是在害怕某个人,更像是在害怕某种......鬼?
黑暗骤然降临,黑色的帷幕糊住了陆凡的眼睛。不对劲,时间好像不对劲......陆凡打开了手表夜光模式看了一眼,幽绿色的光告诉他距离下个黑暗降临还有七分钟。这还没到一小时,黑暗就降临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没到七分钟?为什么?突然没有规律的黑暗让陆凡焦躁疑虑,他努力思考可越想越焦虑,就好像瘙痒瘙错了位置,越瘙越痒。
“他们俩......”陆凡脑海中女子嘴唇糯动了一次。
光明撕裂了黑暗的影子,将那残存的躯体掷于墙边,新鲜的血腥味在光重临之后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整个密室已经被鲜血铺满。鲜血尽头女人抱膝而坐,低垂着脸不肯抬头。
这回死的是学生和胖子医生。
怒火从心底高高蹿起,直冲向了脑门顶,指尖与嘴唇的充血感还有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轰”声让陆凡怒不可遏,陆凡恨不得当即冲出去把那个女人活生生撕碎!
Who is judas,那个女人就是judas!该死!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出来,在那个儒雅男子死前就该察觉的!把内心恐惧付诸于行动的不止是那个男子,还有这个崩溃之后惊声尖叫的女人。可她没死,死去的却是男子和威廉!
该死该死!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想到!后面这些人分明可以不必死的啊!
陆凡颔首看向默不作声的女人;“是你杀的人么?”他边踱步向女人走去边说。步履稳坦,语气平静。
女人抱着膝盖动都没动,也没回答。
“是你杀的人么?”陆凡又问了一遍。
“给我说话!”在走近女人之后陆凡猛然揪起女人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用胳膊肘直直的抵在墙上冲她大吼道。“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不是我!!”女人尖叫着回答,她伸手指着陆凡身后,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拎着脖子提起来的土拨鼠。“是他!是他!是他告诉我的!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
说完这句话女人放声大哭,那哭声让陆凡的思维有些动摇,他转过身顺着女子指的方向去看——《耶稣受难日》那副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耶稣诞生之时》,耶稣裹在襁褓里被母亲抱在怀中,柔和的圣光点亮了整个马厩笼罩着耶稣和母亲,挥着圣洁羽翼的白天使围绕着两个人高唱圣歌。
“耶稣?”
“不!不!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救我——!啊————!”臂中女子凄厉的尖叫,陆凡扭回头,发觉女子正惊恐的看着身后,眼睛瞪大瞳孔反而缩小就好像看见了鬼。凄厉的惨叫还在继续,血顺着女子的嘴角流下,是肺泡喊破了么?
“谁要杀你,说清楚。谁要杀你?”
“是恶魔!是恶魔!那副画里苏醒的是恶魔啊——!”惨叫声戛然而止,手中忽然轻了许多——那个女人在陆凡的眼中慢慢融化,直至成了一摊血。陆凡呆呆的看着女人液化的过程,液体坠落在地,手中空落落的只剩下一件衣服。
生命在指间流逝,难过的就像捉不住的风。
怎么回事?她不是犹大么?怎么连她也死了?难道?
“是恶魔!是恶魔!那副画里苏醒的是恶魔啊!”
难不成犹大并非在这三个人里?也不对......等等!如果那副画里苏醒的恶魔是耶稣,那么犹大也极有可能......!
这个念头劈穿了陆凡的脑海宛如黑暗中响彻的炸雷,所有的线索高速在他脑中略过,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墙壁忽然倒塌,隆隆的石块落地声轰然作响,是密室左边曾悬挂《呐喊》的墙壁。陆凡木愣愣的看着倒塌的墙壁呆伫了片刻,俄尔攥紧了拳头,迈步向室外走去。
室外是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头,尽头处能看见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正正方方的放在地面正中央。陆凡走过去拿起了那个礼物盒,撕开了包装,他把盒子在手中晃了几下,里面声音很空,有一个东西随着自己晃的动作在不断撞击着纸壳。陆凡打开了纸壳,是一把折叠刀。
陆凡把刀拿了出来在手里掂量,分量很重,是真刀,而且看这刃口的样子明显开了刃。刀的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Make your choice↓”,上面这么写着。
陆凡顺着箭头的方向扭头去看,在与这边相对的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一扇门,一把刀,”陆凡低头摩挲了一会儿手中金属质感的刀柄,接着颔首抬眼。
最终刀被放回了纸壳里,陆凡又把纸壳放回了原地,向尽头那扇门走去,地上徒留一堆花花绿绿的碎包装纸......但走了几步陆凡又折回,他把刀拿起,揣进了后裤兜里。
Make your choice.
。。。。。。。。。。。
门内是一片漆黑的空间,只有一盏台盏灯嵌在了右手边的墙上,徒劳的散发昏黄的光,陆凡往里面走了几步,站在了原地。
有音乐响起,是那种轻柔而简单的单调弦音乐,陆凡扭过头看向音乐来源的方向,是一个八音盒,小小的音乐盒,有小小的光顺着音乐盒的顶端泄露出来,借助着光能看见音乐盒里好像有旋转小飞象在随着音乐转动。
不对,那不是小象,那是......貘?
貘?
身后忽然有尖锐的啸声,陆凡惊颤猛地俯下身,寒光在昏黄的光里一闪,切断了陆凡几束发丝,是刀!有人用刀想杀自己!陆凡急忙回头,但并未看见袭击者,余光只瞥见一抹闪逝的黑影,遁入了房间黑暗的阴影里。
“我想我们得谈谈。”陆凡冲黑影消失的方向大喊。“我们没必要这么做。”
黑暗中传出一阵骨骼摩擦似阴沉沉的笑声,而后烈风呼啸,寒光刹那间铺满了陆凡整个视线。
好快。
“嚓!”血液飞溅,危急关头陆凡用胳膊挡住了刀子的斩切,右臂处一阵冰凉接着一阵灼热,灼热凝成了一条线直击大脑,接着是无法言语的剧痛。该死!那个混蛋是真的想杀了我!
一击得手,黑影没有继续攻击转身再度遁入黑暗里,那阴沉沉的笑声转而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这是你逼我的!
陆凡从后裤袋里摸出那把折叠刀,伸直刃握在了手中,胳膊处伤口流出的血汨汨的向刀刃蔓延。又一声尖啸,这一次啸声来自头顶,陆凡没有犹豫立刻抬刀格挡,黑影栽倒在地,因为在对刀的刹那陆凡伸出另一只手揪住了黑影的衣服,把黑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黑影明显没有想到这一手,他直直的被陆凡拍在地面上,摔的七荤八素。陆凡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猛踢黑影的手让他松开了刀接着他一把踢开刀顺势单膝抵住了黑影的胸口,刀架上脖子。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黑影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制的无法动弹。这套连招是老师教的,陆凡没有忘。
“我们本来可以更温柔点的解决这件事,威廉先生。”陆凡冲黑影人说。“这是你逼我的。”
身下人正是威廉,那张总是挂着笑意的脸此刻就被陆凡压在胳膊下,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惊讶但并不惊慌。
“站起来。”陆凡以命令的口吻说。
威廉点了点头,但指了指架在脖子口的刀,意思很明朗,陆凡迟疑了一下,把手收了回来,转而抵在威廉的胸口。威廉起身,双手举过了头顶。
“人是你杀的么?”陆凡问道。
威廉点头,并不否认。
听闻回答陆凡颔首,眼神阴冷下去宛如手中刀子一般刺向威廉的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人要我这么做,我不能拒绝。”威廉轻描写意的说。
“谁?”
“耶稣。”
“耶稣?”
“是的。”威廉轻轻点点头,“他是神,我不能违背他的意志。”
陆凡盯着威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他想从中读出些什么东西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透明,怎么看都不像在撒谎。
“我不喜欢绕圈子,威廉。”陆凡用刀尖点了点威廉心口处的位置冷冷道。“老实交代,或许我们还能谈谈缓刑的问题。”
“缓刑?”威廉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来。“陆先生,我之前可能演戏骗了你,但戏的台词却并非欺骗。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在渴求死亡么?”
“......记得。”陆凡回答。
怎么能不记得,就是靠着这点才断定你是凶手,耶稣诞生之日,苏醒的是恶魔,恶魔杀了吐露秘密的人,也就是说杀人的犹大是之前死去的人......所有死去的人中只有威廉与众不同,面对死亡所有人都怕的要死只有他对‘焦虑’这个概念无感,“死”的一点都不正常。
“那句话是发自我肺腑的,我是实实在在的渴求死亡。”威廉淡淡的说。“相比您说的缓刑,我更希望你能亲手杀了我。”
“杀人那是刽子手做的事,判刑是法官的事儿,我只是一名警察,这些事情与我无关。”陆凡颠了颠刀冷漠的说。“我关心的是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法杀的人,还有墙上那三幅画。”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陆先生。”威廉说,笑容中多了些让陆凡看不透的东西。“耶稣不会让活人暴露他的秘密,只有死......”
“你少跟我废话!”陆凡忽然暴起丢下刀子狠狠一记重拳打在威廉的侧脸上,力道之重直接把威廉打翻。威廉的态度让压抑许久的怒意如同被炸药点燃的活火山般喷涌,陆凡再也压抑不住胸腔里滚烫的血液彻底爆发了。“回答我的问题!”
“......”威廉在地上趴了片刻后再度站了起来,右脸颧骨的位置明显有道拳疤。
“这只是一场游戏,你我都得遵循规则。”他以之前那般淡淡的语气开口。“死人也是规则之一,所以你大可不必......”
“你个混蛋!”又是一拳,这一拳以与之前同样重的力道让威廉住了口。“你到底把人命当成了什么?!”
威廉又爬了起来,面带微笑就像一段任劳任怨的程序。
“说话!”陆凡抓起刀子抵住了威廉的脖子。“到底是谁......”
刀尖刺破了皮肤,深深的扎进了喉咙里,不是陆凡做的,他的确异常的愤怒,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杀人,就如他说的,他是个警察,杀人并不是他的职业范畴。是威廉主动撞上去的,他毫不畏惧的迎着尖锐的刀尖凑上了喉咙。
用死亡来威胁一个想死之人,的确很不明智。
刺穿喉咙之后威廉向后退去,刀子褪出,伤口撕裂,血液在刀褪出片刻后喷涌,鲜红的颜色顺着威廉的脖子向下流淌,瞳孔急剧缩成了一个点眼睛却瞪得像是铃铛。
“那......那......”他嘴唇颤抖着断断续续吐出了几个字。他伸出手指着身后的位置。“门......门。”
威廉跌跌撞撞的向刘宇走过去,每走一步全身都像是被巨锤重击似的跌倒下落,那是凉风灌入喉咙肌肉收缩反应,身为一个警察比谁都清楚。
“那边......门。”血继续喷涌着,威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连呼吸也无法做到,血液已经彻底呛死了整条气管涌上喉咙,每当张嘴只能咳出一口口的血。
前后总共跌撞了四步,威廉倒下了,仅仅四步,前后不过几秒,却走了一辈子的长短,接着他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八音盒孤独的演奏了一会儿,片刻后音乐盒的光暗灭,悄悄的逝了声。
陆凡蹲了下去伸出手摸了摸威廉的脉搏,那里面悄无声息,这回是真的死了。到这会儿陆凡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尽管人是自己主动撞上的刀尖,但威廉就是死在自己手中的,一切已然成了定局。
陆凡站了起来,看着刚刚还和自己搏杀的威廉的尸体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作为实习生他不是没见过死人,死状更惨的他都见过,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还是用刀......
不知就这么呆了多久,陆凡这才想起来死前威廉说的门。陆凡跨过威廉的尸体向威廉刚刚手比的方向走去。果然有一扇门,一扇拉门,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这扇亮颜色的拉门委实太过显眼。
陆凡拉开门,走了进去。进入的刹那他惊住了。
里面的灯光很亮,房间也不大,一眼就能看全房间的全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有一套衣服放在桌子上叠得整整齐齐,墙上不知是谁用炭笔画着一道道的‘卌’字,笔迹凌乱不堪但横竖列整齐。
不对,不是卌,那是欧洲的计数法,老师教过,在中国五次写为“正”,在欧洲就是‘卌’。
陆凡简单数了数,总共4927划......这个数字,好像在哪听到过......他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套衣服看了看,在衣领标签的位置缝着一张字条,“Its your choice,judas.”
犹大?这张字条是留给我的么?可我不是犹大威廉才是啊......按照这个字条意思如果我是犹大的话?
等等!
陆凡猛然惊醒:焦虑与恐惧的《呐喊》、出卖耶稣致死耶稣的judas、每个人道述中那句“在这儿”、耶稣诞生之日的马厩、那女人说“苏醒的是恶魔”、配着匕首的Make your choice纸条、自己撞上刀尖的威廉,威廉.......陆凡忽然想起之前威廉自我介绍时不经意间说了一句4927。
原来是这样!原来威廉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这一切,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而自己,自己才是纸条里所指的犹大!
“不————!”深暗悠长的走廊里,这声惨叫回荡着宛若孤独徘徊着的幽灵。黑暗房间中音乐盒再度亮起灯,貘样的东西开始旋转,单调的音乐声像是久未调音的古筝。
Make your choice.
END
都市传说——伥鬼游戏:人们在生活中因为焦虑、恐惧、负担所产生的负能量经常在一夜睡梦后消失,这是因为在梦中那些所有的负能量产生的人格全部被一个称之为“貘者”的人杀死,溶解。
貘者可以控制梦境,相当于梦境中的神,耶稣。但为此产生的代价就是“貘者”永远不能脱离这场梦境,必须周而复始的重复着杀人游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另一个人将自己杀死,杀死貘者的人会将其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