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子生活在山沟沟里,睁开眼看到是山,是树,是地,是花,是草,是破旧老式泥土房子。抬眼看天空,云彩博弈,阳光普照,偶有老鹰尖叫,掠过,生活波澜不惊,日子一天天过。泥娃子到处寻找乐趣,用树棍掏泥土,揪出一条条蚯蚓,拔弄着,看它弓着身子,爬行吃力而又愤怒。有时也捣出一窝蚂蚁,有白色的,黑色的,密密麻麻移动着,似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在泥土里穿行,寻找食物,蓄备冬眠之用。
泥娃子五岁左右,喜欢跟姑姑一块儿,上山放牛,把牛赶到有青草的地方,牛儿低头啃啮着嫩嫩的新鲜青草,一摇一摆地甩着尾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闻世事,又洞悉一切的精明,偶尔,哞哞叫着,呼朋换友,远处也有牛哞哞地回应,似乎在说,我跟你在一起呢?姑姑教我识数,从一数到一百,用树棍在地上划着,那树棍在姑姑眼里就是教鞭,一横一竖有模有样地展示着姑姑的心灵,她好想当老师哟!而我责无旁贷成了她最忠实的学生,仰慕着她俊俏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樱桃似的小口,两边嵌着一对酒窝,一笑起来,迷倒一大片后生。
那时姑姑正值青春年华,小学刚毕业,十六七岁,我们队的有个男青年华喜欢姑姑,常帮她干活,种地,挑水。可姑姑不喜欢华,不让华帮忙,用棍子赶华走,华总是嬉皮笑脸地呆在边上,说着软话,求着姑姑,姑姑始终没给华好脸色,嫌华长得丑,个子又矮,家里姊妹多,穷得叮铛响。可华就是粘着姑姑,这下子把奶奶惹急了,托人给姑姑找婆家,姑姑没钱,也读不成书了,在家帮忙种地。
邻队里的民办教师林,长得一般,中等身才。姑姑去见了几次,林是因为害羞,还是别的原因,在姑姑面前不说话,姑问啥林答啥,姑觉得没意思就断了往来。华可高兴了,心里又满怀对姑的期望,当姑面说,只要你没找婆家,你就是我的。姑又气又恼,又拿华没办法。
我天天跟姑在一起,这些事姑从来不跟我说,我看着姑眉眼里都藏着笑,青春的美是藏不住的,姑一边做饭,一边哼着歌,心里美美的,无限憧憬着爱情。外公来我家,给姑说媒,奶奶也不便阻拦什么。这个小伙子,长得帅,浓眉大眼,桃型脸盘,高鼻梁,巧嘴唇,能说会道,很快博得姑姑的芳心,姑姑同意了这门亲事。姑姑沉浸在恋爱的河流中,奶奶很是担心,六十里的山路,没有公路,交通不便,回一趟娘家难啊!
姑姑年轻的心啊!只想远航,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壤,到另一个地方,去开辟幸福的生活。姑姑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了!姑夫请了好多人来抬嫁妆,穿衣柜,梳装台,写字台,桌子,椅子,火盆等等。姑夫是陕西的,那边的风俗,挑了十筐大馍馍,里面有珍珠般好吃的馅,馍馍面上都盖着“喜”字,分外妖饶,醒目地告诉大家,这“喜”馍,吃了,能发家致富,喜接良缘。所有来参加喜宴的亲朋好友,走时都送了两个或四个“喜”馍,让大家沾沾喜气。华那天喝得酩酊大醉,出尽了“洋相”,不甘心的青春哟!
姑姑三天回门,给我发了很多糖果,我围着姑姑转啊,疯啊,闹啊。姑姑只是含笑地望着我,再不陪我玩了。我心里很失落,望着姑夫,是他抢走了我的欢乐,姑姑带给我纯粹的欢乐。看着他们喜梢眉头,恩爱有佳,我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姑姑家离得太远,我很少去。除了过年,姑姑和姑夫一起回来,拜年,玩几天,就走了。后来,姑姑生了小孩,莉莉和超超,孩子小,回来不方便,但姑姑生活很幸福。姑夫嘴甜,身子勤快,会木工,漆工,经济条件越来越好。
我长大了,依然跟姑姑很亲,我们在一起,畅所欲言诉说心事,姑姑时常停下来,帮我出谋划策,我也帮姑姑排忧解难。
我们都是大山里的泥娃子,在青山绿水的怀抱中生活,成长,远航。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割去泥土的记忆,无法脱掉泥娃子的形象,质朴,善良,宽厚。我们爱那一段青葱时光,我们爱泥娃子身上的泥土味。
泥土最纯朴的胸怀,家乡最美丽的天空,在记忆深处保留,在梦里重温,一遍一遍地,走不出泥娃子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