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了进宫的第三年,我意外发现前世冷脸相对的太子,居然一直默默守护我,为我付出。
我决定弥补他一世宠爱。
1
我醒来时,顾良辰正在给我喂药,被我下意识一躲,药汤洒了大半。
他皱皱眉,拿起手巾按在我嘴上胡乱擦了擦,将药碗扔在手边的小几上。
“醒了就自己喝,还让爷伺候你!”
远山浩海般的俊颜近在眼前,我却无心欣赏,心中只余惊涛骇浪。
我不是死了吗?还是自己抹了脖子,死得透透的!
眼下是什么情况?
我难以置信地在脸上掐了一把,疼!又拉着顾良辰的手捏了一下,被他狠狠挥开,“没规矩!”
……
这熟悉的轻斥,看来不是做梦了。
“你说你,自己走路也能跌进池子里……若非你姐姐,你此刻怕是已然见了阎王!”
我心中一颤,原来是重生在了我进宫的第三年。
被我亲姐姐宋元推进了荷花池,几乎溺亡。幸好顾良辰路过,她才假意奋不顾身将我救起,也因此更得顾良辰的垂青。
呵,我左不过她的垫脚石,活着是,死了也是!
“她呢?”
听我语声凛然不似往常柔弱温和,顾良辰似有些诧异,大约以为我是吓着了,倒也没当回事。
“她也在屋里躺着呢,还一直让我先来瞧你。你何时才能有你姐姐一半懂事?”
顾良辰还是一如既往,对我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我冷笑一声,“那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我做不到,也不想做!你还是快去瞧宋元吧,省得她哭了你又要怪我。”
前世我温顺恭谨规行矩步,结果到死也没得到顾良辰半分青睐,又何必再委屈求全!
他被我怼得一窒,霍然起身,“我就正要去,不用你在这阴阳怪气!”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我侧眸瞪着他背影,抬手狠狠摔了药碗,“傻子,再给你十双眼睛也是白搭,有眼无珠!”
顾良辰钟情宋元,将一颗真心全给了个干净,最终却被宋元和自己胞弟顾宵联手暗害,双目失明又丢了太子之位,一蹶不振。
而我也被宋元嫁祸,被顾良辰误会,万念俱灰下引颈自尽,死之前还把一双眼珠给了他……
当时的我,爱得何其深重又卑微,像个悲伤的笑话。
门帘起了又落,是顾良辰去而复返,语气仍不大好,“记得把药喝了……”
说着就看见地上乱糟糟的汤药和碎瓷片,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吩咐宫女又去端了一碗药,走过来坐回到榻边亲手喂我。
这是前世的他从未有过的温柔举动。可惜了,来得这样迟。
人死过一次,总能看开许多,自然也能放下许多。比如,我对顾良辰的心意,抑或是他的生死。
于我而言,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有幸重生,只求能安生地活下去,再不愿在这阴暗诡谲的皇城中泥足深陷。
“顾良辰,你放我出宫吧。”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执勺的手一顿,“不可能。父皇将你给了我,你此生都是我的人。”
“即便你不想要?”
顾良辰挑挑眉,“谁说我不想要了?”
我恨恨咬牙,差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说的什么屁话!明明十几年来都从未正眼瞧过我的。
2
我叫宋晚,和宋元是一对双生子。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母亲是正远侯的外甥女。
母亲未出阁时同当今皇后是闺中密友。皇后诞下顾良辰时亦逢母亲有孕,两人便商定,若此胎得女,就指给顾良辰做媳妇。
话虽这样说,但双方心里都明白,不过戏语罢了。
顾良辰身为嫡子,皇后母家又显赫,迟早是要入主东宫的,宋家着实高攀不上。
可这世间偏有缘分天定这一说。
第二年盛夏,久旱三月,民不聊生,皇帝都愁得寝食难安。
哪料宋家这边刚婴儿新啼,外面便落了雨,淅沥渐至瓢泼,一解大旱之苦。
皇帝传了钦天监来推演八字,算得宋家之女正是母仪天下之贵命。
命令星官严加保密后,立刻下旨将宋氏女指给了顾良辰为妻,只待适龄之时完婚,对外却只说是全了皇后与宋夫人指腹为婚的佳话。
这本是天大的皇恩,我家却发了愁。这一胎双姝,定的是哪一个啊?
皇帝得知后,只叫两个都给顾良辰留下。他中意哪个便封正妃,另一个做侧妃。
三年前,皇后下旨,将我和宋元传进了宫中教养。
那不是我第一次见顾良辰,但心里还是紧张,一双手将丝帕拧得满是褶皱,只敢低眉偷看。全然做不到宋元那般落落大方,对皇后恭敬有礼,
与顾良辰谈笑风生。
我自幼便是如此,总是被宋元的光芒所掩盖,只能怯懦地做一道黯然的影子。就连与顾良辰的姻缘,似乎都是沾了宋元的光。
不同的是,宋元想要尊荣地位,而我,只想要顾良辰。
十三岁皇家围猎场初见,顾良辰策马扬鞭,红色披风遮盖旭日,从我心上惊鸿而过。
我对他一见钟情,忍不住观察偷看,见他被毒蛇咬伤,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用嘴将他小腿伤处的毒血一口口吸出。
又咬牙背着神智涣散的他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肩背腰腿酸痛到麻木,始终不敢停。
后来顾良辰迷糊着喊渴,我才将他放在树下,跑去了不远处的小溪。
当我捧着泉水返回时,宋元正蹲在顾良辰身边,捏着手帕给他擦汗。一群士兵围上来,手忙脚乱地要背他去医治。
顾良辰却眯着眼瞧宋元,半晌后牵住她的手,将她一起带走了。
远处人声鼎沸,我手中的水淅淅沥沥洒了个干净,如同我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被秋日的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进宫后,皇后安排我和宋元住在顾良辰宫中,朝夕相对,我却从没提过当初那件事。
不仅因为没法证明,更因为顾良辰喜欢宋元,我说了也无用。
就这样,我独自怀揣着初遇的秘密,成了三人中多余的那一个。
顾良辰眼中从来看不到我,只会对着宋元笑,就连相同的脸,他也只夸宋元好看。
唯一一次长久地“凝视”着我,便是他被害后,认定了是我下的毒手,沉默着用无神的眼珠死死锁定我,眸中尽是冰冷的恨意。
只那一眼,我便不想再解释了,直接拿剑抹了脖子。
那是我一生中最后一瞬,也是我唯一勇敢的时刻。
我突然后悔没有不顾一切说出初见的真相,又疯狂地想要就此忘记过往,所以我将眼睛换给了顾良辰,期许下一世再也不要见到他。
可现下,我又活了,眼睛也回来了,还在这听着顾良辰意味不明的话,和他大眼瞪小眼。
真是让人抓狂!
偏顾良辰还跟中了邪一般,又喂了我一勺药汤,低声嘟囔,“我若真不想要,为何要冒死救你?”
我陡然一惊,“不是宋元救的我吗?”
“是她最先发现的你,但也吓得不知所措。是爷亲自下水救的你,你当时还攥着我衣裳叫我名字呢,怎么醒了就不认账了!”
顾良辰说着,竟还真有点小委屈,看上去不似作伪。
犹如惊雷落在头顶,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扒拉了他一把赶了出去。
我必须要静静。
3
很显然,因为我这匪夷所思的重生,前世的轨迹和状况发生了某些变化,相对的,日后的发展走向恐怕也难完全准确地预判。
照方才顾良辰的态度来看,大概是不会放我走了。既如此,眼下我便只能想法保护他,也是保全我自己。
我双脚一蹬,烦躁地在榻上翻了个身,心里憋屈又懊恼,实在不想管那个负心汉!
外间的宫人听见动静,立刻送了午膳进来。大概得了顾良辰的吩咐,明显是病号饭,清淡可口,花样却不少。
吃饱喝足后,我屏退下人,独自去了花园,想寻寻是否有宋元暗害我的蛛丝马迹。
为今之计,让顾良辰尽早认清宋元的真面目,提前警惕,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落水时应该惊动了不少人,池边脚印极杂乱,根本无法辨认。周围的草丛也被踩得乱七八糟,并无甚遗落的东西。
起身时,宋元正带着人过来,看见我时眼中的憎恨一闪而过,随即换上惯常的虚假关切。
“阿晚,你不在屋里休养出来做什么?”说着让众侍从等在原地自己走了过来。
我暗自咬牙,心中的恨意细细密密地翻涌上来。
说到底,顾良辰只是愚钝地被她玩弄冤枉了我,但之前对我尚不算亏待。倒是她这谋害东宫构陷亲妹的蛇蝎女子,才是第一可恨的。
有什么念头冒了出来,稍微缓解了我的激愤,让我不至于当场失态去扯住她头发扇她耳光。
我缓慢上前两步,“我只是落水又不是失忆了,你何必还惺惺作态?”
宋元拧眉,似是很不习惯我这般态度,碍于众人在场不便发作,脸色却阴沉下来。
“是我推的你又怎样?反正你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日后长点记性,凭你也配染指我的东西?”
此次落水,其实是宋元对我的警告。
因为我借着顾良辰酒醉,冒充宋元爬上了他的床,意图趁着酒后乱性,生米煮成熟饭。
其实我自己也很不明白,当时是如何冒出了那般不知廉耻的想法,如果非要说,大概是绝望时最后的孤注一掷罢了。
可惜,顾良辰即便醉得不省人事也依旧推开了我,清醒后更是将我一顿臭骂。至于宋元,人前替我求情,人后就想要我的命。
“肖想顾良辰还得借着我的名!你也真够悲哀的……”
宋元眸中满是轻蔑,我瞥了一眼她身后渐行渐近的顾良辰,轻飘飘地开口,“你当年不也顶了我的名吗?明明是我救的他背的他……”
“竟然是你!”宋元惊得退后,被我一把攥住手腕,狠狠捏紧,“这次我可不要再吃哑巴亏了……等下不准解释,否则我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
他!”
说着拉起宋元向荷花池走近几步,假装亲热地赏花,手下却暗暗用力,将她推进了池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宋元尖叫着挣扎,上下浮沉呛了几口水,嘶声咳嗽,像极了当日落水的我,狼狈而无助。
我冷眼看着,心中一阵痛快。正走过来的顾良辰见状,立刻呼喊着让侍从们下水救人,又命令婢女快速去寻太医。
期间他侧首瞟了我一眼,似有淡淡的不满和责备,飞快隐去。
我心下暗惊,只装作无觉,依旧焦急地盯着宋元,不敢再向他看一眼,怕被他洞悉。
侍从们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宋元救了上来。顾良辰快步走过去,路过时低声斥了我一句,“一紧张就会拧帕子,坏毛病!”
尾音飘散在空气中,被周遭的喧闹淹没。
我蓦地一怔,低头看,手中的丝帕几乎被揉成了麻花。
直到顾良辰抱着宋元离开,我才终于抓住心中那莫名的怪异之感——
方才宋元落水,顾良辰竟没亲自跳下去救她!
4
宋元大概没有告诉顾良辰落水的真相,一连几日都风平浪静。
她果然没那个胆子,毕竟她心里明白,顾良辰对她的感情,大半是起源于那场救命之恩。
我出了口气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真打算说出当年的事。从前是无法说,如今是不想说了。
我对顾良辰,早已没了期望,只是不想让宋元过得那般舒坦。前世曾受过的委屈耻辱,总要找回来些。
晚饭时,顾良辰派人来传话,让我明日一早去探望宋元,话里话外透着对我冷心冷意的斥责。
如今的宋元,怕是见了我才会更不好吧,这次顾良辰可是疼错她了。
我暗自好笑,着人挑了几样补品,还包上了入宫那日皇帝赏赐的云纹佩,去了北苑。
顾良辰正坐在榻边看侍女喂宋元吃药,见我来也没说什么,起身让出了榻边的位置。
宋元靠在榻上,弱柳扶风,病中亦有窈窕的风情在,实在让我自叹弗如。
我紧步上前,偷掐了大腿一下才挤出了两滴泪,“让姐姐受苦了,都怪阿晚没用,当时没能拉住姐姐。”
“同你有甚关系,是我自己大意……殿下还哄我说是那池子的错,让我滑了脚,要派人去填了那池子呢。”
我忍不住觑了顾良辰一眼,可真够肉麻的!还有宋元,任何时候都不忘秀一下宠爱来刺激我。
“殿下可真是疼姐姐呢!若当年是我救的殿下就好了……”
我故意说得意犹未尽,宋元果然紧张起来,连抓着我的手都不自觉用力。
握着把柄的感觉就是好,时不时拿捏一下,看对方恐惧又愤恨的样子,像极了笼中的困兽,有种游刃有余的满足感。
我适可而止,从袖中掏出包好的玉佩,打开递给宋元,“妹妹也无甚好东西。这是从前陛下赏的,我便借花献佛送给姐姐,希望能保姐姐平
安。”
宋元接过,眸中难掩疑惑,显然不明白我突然的示好。转而又想起了什么,叫侍女去梳妆盒里取了一支芙蓉花样的黄金步摇。
“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原本是一对,说是另一支等着我封妃时再赏。姐姐把这支赠予你,咱们姐妹就一人一支了。”
我凝着那支金步摇,心中忽而涌上了浓重的悲哀。明明是一对的东西,我却连一支也分不到。
就像顾良辰的心,到死也未曾得到过一分。
我不想承认这份酸涩还是因为余情未了,便努力说服自己只是不甘和不忿罢了。
正要出声拒绝,顾良辰却快了我一步,“赏你的就是你的,自己留着便是,给她做甚!”说完又睇了我一眼,“无甚好东西?意思是我亏待你了?
跑来哭穷的?”
话中几分戏谑,又隐隐夹杂着不耐,似乎有些生气。
我看到宋元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一股恼怒便顶了上来。
“殿下对我如何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顾良辰皱眉起身,“放肆,跟我出来!”
宋元还在后面假惺惺地求情,我懒得看她,翻了个白眼,便昂头跟了出去。
大不了就赶我出宫,正和我意!
屋外日头正好,明晃晃地打在我眼睛上,亮得刺眼……唉,这北苑就连日光也比我的南苑强。
顾良辰在前走着,忽而住步,我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只短短一触亦可感知那人后背紧实喷薄的力量。
他回身看我,日光在身后倾泻成流金的天幕,像极了猎场初见那日的惊鸿一瞥。
如今已恍如隔世,我却依旧忍不住眼眶发红,心口刺刺地麻,连忙抬手按住。
顾良辰就站在我身前一尺远的地方,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我也没说你什么……就这般委屈吗?”
他的语气,无奈中带着些温柔,并无怒意,让我微微发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顾良辰见状也没多言,叫来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又转头交代我,“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日后莫要多来你姐姐这。”
英姿挺拔的背影转过长廊,很快消失不见,我虽然见惯了这情景,心中却仍抑制不住发酸。
我与顾良辰相识多年,从未并肩走过日出日落,甚至是一条长廊。
半晌,我才对着空无一人的围墙叹了口气,走出了东宫。
5
我今日特意上门去探望宋元,除了做做样子,更重要的是想借由她的身份去会一会她的盟友——三皇子顾宵。
方才在她榻边借着说话赠礼之时,我便偷偷地摸走了榻角的香囊。
那是她亲手缝制的,边沿缀着珍珠,右下角绣着一枚小小的“元”字。平日里常佩戴,见过的人很多,顾宵必然也见过。
我将香囊系在腰间,轻提裙摆,步伐稳重,刻意模仿出宋元平日里的端庄贵气,不紧不慢地绕去了御花园。
刚下朝一刻钟,顾宵去给皇帝请过安约莫便是此时路过花园回寝殿,此处正是绝佳的偶遇之地。
虽然不清楚他两人是从何时起勾结的,但前世顾良辰被害失明正是在我落水后不久,要早做防备才是。
一炷香时辰后,顾宵带着侍从行了过来,远远看见我就想回避。见我急切地点头,他才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吩咐侍从把风后快步走了过
来。
“怎么在此处等我,万一被旁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我面上假作凄惶,“三皇子打算何时动手?昨日我妹妹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将我推进水池险些要了我的命。”说着又近前两步,“还是早下手为
好,以免夜长梦多。”
“她为何推你?顾良辰没处置她?”顾宵果然谨慎且多疑。
我强压下心虚,胡乱往儿女情长上扯,“能为何,还不是嫉妒我得宠呗!且容她再嚣张两天,顾良辰本就不喜她,到时我们把罪名推到她身
上,看她怎么死!”
顾宵扯唇笑笑,眸中光影明灭,“我就喜欢你心狠手辣,成大事者,自该如此!”
我心中恶寒,几欲作呕。这是什么伤天害理的论调,居然还值得骄傲!
“计划提前,具体怎么做我会联系你。还是老地方老办法,等我通知便是。”
我正欲继续打听,就看到远处顾宵的手下慌张地挥着手跑过来。花墙拐角处人影一闪,竟是顾良辰迈步而出,“你们在做什么?”
顾宵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被他很快压制住,笑着对顾良辰行礼,“臣弟从父皇那出来正要回去,恰好遇上宋大小姐,便同她聊了两句。”
说话间顾良辰已到了近前,闻言稍显疑惑,显然是认出了我,却不明白顾宵为何会错认我为宋元。
我心中大急,生怕他戳穿我的身份,立时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倾身吻在了他唇角。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让他闭嘴再说!
掌心的大手猛地一紧,顾良辰瞬间反握住了我,还不自觉抿了抿唇,与我唇珠厮磨,微微地痒。
直到耳侧传来一声轻笑,我才陡然回神,急忙退开。顾宵躬身告辞,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顾良辰仍攥着我的手,话也说不利索,“你……你为何突然如此?”
我一时大囧,只能硬着头皮瞎扯,“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嘛……”
此话似乎取悦到了顾良辰,他轻笑一声,索性牵住我往回走,“算你还有点良心,就是方法太笨!”
我跟在他身后,愣愣望着他宽厚的肩背和泛红的耳尖,心中一阵恍惚。
这是我曾梦想过无数次的情景,执子之手相依相伴,可惜到死也没能实现。
我没恨过顾良辰,他只是不爱我而已,算不上错,但怨还是有的。而今有此刻,我竟也能释怀了,似是长久的执念终于满足,再也不必挂怀。
我不愿去追究他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只想贪恋这短暂的美梦,镜花水月亦无妨。
顾良辰就这样一路牵着我回了南苑,路上碰到来往的宫人,我想抽回手却不得,只能借彼此宽大的衣袖遮挡着。
直到他将那支芙蓉金步摇插在我发髻间,我才从铜镜中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再也隐藏不住。
“我特意去母后那里为你讨了这支步摇,还亲手为你戴上,这下不委屈了吧?”
我抬手摩挲着步摇,讷讷地问:“你方才就是去……”
顾良辰点点头,眼眸含笑,在我头上轻抚了一把,“好看!”
骤然的酸涩涌上鼻端,我有些眼热,忙慌张地垂下头。
这是他第一次夸我,好看。
6
我心中欢喜,捏着那支黄金步摇来回地看,最后十分珍重地收进了木匣里。
在我看来,这不是皇后的赏赐,而是顾良辰送我的礼物。
到了下午,宫人们又抬来了一箱子宝物,金玉瓷珍、首饰东珠都有,说是太子吩咐他们捡好的送来。
就因为我说了一句无甚好东西?也太夸张了吧!
丝丝缕缕的甜蜜叫嚣着冒了出来,或许,重生一世,有些东西,终究能变得不同了。
可顾良辰自送礼后却没再露面,似乎那日的宠溺只是一时兴起。
我等得渐渐心凉,又觉极讽刺。前世我栽了那么大跟头命都丢了,竟还是学不了聪明!
待几日后出了南苑,才知晓顾良辰出事了!
他之前奉皇命追查一桩贪腐案,已经暗中掌握了实证,也上了密折请旨突审严办,最后关头却走漏了风声,那些涉案官员一夜之间就将证据销
毁了个干净。
顾良辰扑了空不说,还被倒打一耙参了几本,皇帝当面斥责了他一番,又罚了半年俸禄,免了他监管六部之权,将其中三部交给了顾宵。
顾宵此番陷害,不仅让顾良辰失了权失了圣心,更替他在朝中树敌无数,实在是狠毒至极。
且他必然还有后招,绝不会就此放过连续打击顾良辰的机会。
一念及此,我又想起了之前顾宵说的计划提前等他通知,于是加紧留意起了宋元的动静。
是夜,宋元乔装一番,鬼鬼祟祟地出了门,我来不及通知顾良辰就匆匆跟了上去,全然不知一封匿名信已与我擦肩而过,交到了顾良辰手上。
我跟着宋元走了两条街,行人越来越少,在转过一个街角后,她忽然没了踪影,只有顾宵斜倚着墙壁等我,笑意邪肆,满是幸灾乐祸的狠戾。
我心中骤然一慌,很快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却被身后赶来的顾良辰堵了个正着。
窄巷、昏灯、幽会……此情此景,我真真是百口莫辩!
顾宵快步走过来,面露惶恐,“臣弟与宋二小姐实属偶遇,还望皇兄明察。”
原来他初见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却故作不察,就是为了今日给我下套,陷害我来掩护宋元。
我心中大急,呼吸不由得慌乱,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解释。
顾良辰却摆摆手,面上显见不悦,“三弟认错了,这是宋元。非闹着要我陪她出来逛夜市,结果走散跑到这来了。”
此言一出,我与顾宵俱是一愣。
他皱了皱眉,不甘心就这么糊弄过去,“请恕臣弟眼拙……”
“宋晚左耳后有颗小痣,宋元没有。”
顾宵下意识反驳,“明明是……”他猛地住了口,牙关咬出一块凸起。
明明什么?明明是宋元左耳后有颗痣才对!
顾良辰故意说错,顾宵果然差点露出马脚,但他一向心思机敏,很快恢复如常,连声告歉,走之前还向我行了一礼,似笑非笑。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顾良辰嘴上不认,但我确实是宋晚,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猜疑的种子大概已经在顾良辰心里迅速生根发芽,及至回府,恐怕就遮天蔽日要将我吞噬了。
我没有证据,冒然告发宋元,更像是穷途末路的狡辩,只会让我被罚得更重罢了。
于是便只能沉默背了这口锅,好在没被抓到递送消息的现行,我的身份在这,顾良辰也不会真的把我弄死。
最多就是扔在冷宫一般的废弃院子里,命人看死了,自生自灭。
后来,我发现我对顾良辰的了解,实在是差之千里。
他并没发脾气,甚至还下车给我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吃吧,也算不白出府一场。”
顾良辰清俊的眉眼隐在角落,街灯的光影颠簸晃动在他瘦削的侧脸,瞳孔如星辰闪烁,映出几许温柔,还有隐约的凌厉。
我心内忐忑无比,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地咬了口山楂,立时酸得一张脸皱成了包子,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顾良辰却很快笑了下,转过头低哼一声,“这就是对你的惩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
他说话算话,回府后也没再发难,这般轻拿轻放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想着他大约是顾及脸面,真要大张旗鼓地处置了我,不是给人看笑话吗?
但顾宵和宋元,却不会就这般轻易放过我。
7
过了没两日,宋元就阖府里嚷嚷,说皇后赐给她的那支黄金步摇丢失了。又说有人举证是我偷的,便带着人找上了门,一言不发就开始搜屋。
她手下人匆匆扫了两圈便直奔衣橱而去,顺利翻出了藏在底层的黄金步摇。
许多宫人眼巴巴看着,还有证人在旁说得有鼻子有眼,当真是人赃俱获。
我愣愣站着,也不解释,面上只故作惊慌,心中冷笑。
宋元这次的法子可比上次狠多了,若我真偷了皇后赏赐的东西,恐怕顾良辰也捂不住我。
我冒充宋元去套顾宵的话,他必然明白我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勾当,这次便是想置我于死地了。
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自然惊动了顾良辰,他匆匆赶来,在窗外就听到宋元冷声斥责:
“我本以为是自己大意弄丢的,还想着要去向皇后娘娘请罪……你这般作为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这顶帽子扣得着实有些重,顾良辰快步走过来扯了我一把,“装什么死呢,哑巴了?不是你做的也不知道辩驳几句!”说完走到上首坐下,语声平淡,“步摇不是宋晚偷的。”
宋元微怔,似是没料到顾良辰会替我说话,很快做痛心疾首状,“我也不愿相信是阿晚所为,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她实在抵赖不得!”
说罢又垂泪看着我,“那日便看出你羡慕,跟姐姐说就是了,何苦要偷呢……还求殿下宽恕阿晚。”
先定死了我的罪名再替我求情,当真是感天动地的“姐妹情”。
顾良辰果然拧了眉,抬眸盯着宋元,“宋晚自己也有,何必去偷你的?定是你弄错了。”
我低笑一声,施施然走到梳妆柜边上,弯腰从底层掏出那只木匣,里面赫然装着支一模一样的金步摇。
“姐姐的人真是不仔细,进门就直奔着衣橱去了。若是早搜到这个,也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
我话间含沙射影,宋元立时面色大变,顾良辰目光已沉怒下来。
到了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场陷害了。顾良辰为了保宋元,狠狠惩处了所谓的“人证”,只轻斥了她两句,却也没送她回去,想来心中还是有气。
我还未及得意,也被顾良辰骂了。
他凝着我,眸色阴沉,“你明明有步摇,却不早拿出来说明,就是想纵着她闹大了,让她打脸,也叫我生她的气是吗?”
我自知瞒不过去,索性认了,“殿下英明。”
“你拼着自己被诬陷也要拉她下水!不怕玩脱了吗?”
他语声沉厉,比训斥罪魁祸首还要更重些,我心中极委屈,眼眶不由发酸,出口的话也没了轻重。
“只要你少偏心一点就不会!可惜,你的心就是黑白不分地长歪了!”
顾良辰抬手挥落了茶盏,胸膛剧烈起伏,“我若真偏心,就不会去为你讨那支步摇!而今你却拿它来做饵……呵,你们一个两个,糟践的都是我的心意!”
他一字一句指责全部化作了利剑,将我瞬间刺穿,似坠入冰水一般从头凉到脚。
是啊,那是顾良辰的心意,我分明极珍视,却还是用做了争斗的刀。
伤人又伤己!
顾良辰叹了口气,起身行至门廊处又停下,“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不公不忿,皇家更是。我自幼见惯了各种明争暗斗,人心险恶,实在是看倦了!”
他的声音满是疲惫和无奈,我听得手指微蜷,忍不住就要上前,他却径自离去了。
只余一声叹息,轻轻消弭在午后的日光里。
“阿晚,至少你,不要变成那样……”
寥寥几字轻若鸿毛,落在我心上却有千斤重,压得我难以喘息。
我分明最不屑宋元玩弄人心,却偏偏学了她的样。
就算是要报仇也该光明正大地揭穿她的恶事,而不是拿着顾良辰的心意去倾轧。
我心中懊悔,有意想找他亲近解释两句,奈何却无机会。
顾良辰似乎有意避开了我们,连宋元也是。
东宫气氛紧张,嘴碎的奴才们乱嚼舌根,很快就将那日之事传进了皇后耳中。
皇后也很是心焦,主动设宴想帮着说和一二,还特意邀了顾宵作陪。
8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顾良辰,我一肚子话又说不出半句,只会拧着手帕跟在他身侧,看他似乎瘦了些。
他倒还和从前一样,面色清淡眉眼带笑,宋元凑上去说话,他也耐心听着,偶尔玩笑两句。上台阶时还伸手扶了她一把,随即又转身牵了我一下。
顾宵站在殿门前看得真切,扯着嗓子打趣,“皇兄此等齐人之福,可真叫弟弟我羡慕啊!”
顾良辰笑着骂他,顾宵却不接话,只眯着一双眼打量我,眸光平和,看不出半分异样。
越是这般就越诡异,我心中莫名发毛,上台阶时踩到了裙摆,一个踉跄。
顾良辰伸手扶住我,起身间,顾宵已将我掉落的手帕捡起递了过来,挑眉一笑,“宋二小姐可拿好了。”
我讪讪接过,抓着顾良辰袖口的指尖死死拧紧,被他安抚性地拍了两下,“等下到了母后跟前可别这般冒失,仔细挨骂!”
进殿落座时,我抢先坐到了顾良辰身侧。皇后有些不悦,见他点头,也只得作罢。宋元惯会装贤惠,面上大方地让了,眼中却隐隐怨毒。
我顾不得这许多,只是专注地警惕饭食。前世顾宵就是在一次宫宴上给顾良辰下毒的,查到最后只斩了几个内侍,还有被诬陷自尽的我,顾宵
连根手指也没沾上。
仔细检查过餐具后,内侍给顾良辰夹的每一样菜我都要抢来先试一口,酒和汤也是,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饿死鬼。
皇后看得皱眉,又开始训我,好在菜已经全部试过了,我低着头听训,心情却安稳下来。
顾良辰也觉莫名,将酒杯凑到唇边遮掩着说话,“你又发什么神经?”
“……没什么,就是我近日食量极大,像肚子里多了个人似的!”
“噗……”顾良辰一口酒喷了出来,“你胡说什么!羞不羞?”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这话的歧义,不禁脸颊通红,慌张地拿手帕给他擦嘴,触到他微凉的唇角又如烫到般躲开。
顾良辰捏住我的手扯下来按在膝头,兀自笑了笑,眉眼间似开出了花,满室春晖。
我当时看着,未料那笑竟是最后的芳华。
用完膳回到东宫,顾良辰突然毫无征兆地晕倒了。一个时辰后苏醒,双目却失明了。
太医说是中毒,皇后悲怒交加,下令严查,很快就找出了元凶。
正是我那块手帕,上面沾有剧毒。偏我自己一下没用,只给顾良辰擦过一次嘴。
那手帕是我自己带出去的,除了掉落在地被顾宵捡起的那下,再没离过手……
是顾宵!他选了最冒险也最有用的方法,让我不知不觉做了他的刀,亲手害了顾良辰。
我又悔又恨,心脏撕扯着疼,被反扭着双臂按跪在顾良辰榻前,泪水打在地毯上,晕开下唇滴落的血珠。
顾良辰睁着一双眼,安静地躺在榻上,了无生气。直到皇后下令要处置我时才冷冷开口,“宋晚是我的人,我亲自安排。”
所有人皆静默地退了出去,空旷的寝宫内只余我悲凄的啜泣。
顾良辰恍若未闻,连语声都平静得可怕,“你还有何话说?”
我踉跄着起身扑在他身上哭喊,“我没有害你。良辰,你信我!”
可任我如何反复解释,他却始终毫无反应,大抵是不信的。
心在沉默中一寸一寸痛到麻木,最终冰冷成殇。未料重活一世,我竟还是要走向相同的结局。
许久,我抬起袖子抹了把脸,颤巍地起身,拿过他的剑架在脖子上,小声叮咛,“我把这双眼睛给你吧,以后可莫再有眼无珠了。”
说罢一狠心,腕部发力,却纹丝未动。
顾良辰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抬手握紧我手腕,“不要……”温热的气息伴着低沉语声冲进我耳蜗,“我信你。”
9
最终我是保住了一条命。
顾良辰留着我在身边伺候,性情却大变,阴晴不定,话极少,经常摔盘子打碗,几乎每日都要换一批新的餐具,花瓶也是。
说他是故意留下我折磨报复的,可能更准确些。
毕竟他不仅坏了眼睛,还即将失去太子之位。
不过才几日,朝堂上已有一半大臣进谏,请皇帝改立储君,犹以另一位皇嫡子顾宵的呼声最高。
皇帝虽有心护着顾良辰,却更要顾全大局,最后只得以两月为限,若他仍没有复明的希望,便摘去他太子之位,改封亲王。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给顾良辰喂饭,闻言手一抖,半碗汤都洒在了他前襟上。
顾良辰被烫了一下,扶着桌子站起,手又不慎碰落了碗筷,砸在地上一阵叮当作响。
其实这些日子的响动,并非是他发脾气,而是他为了适应盲眼生活进行的尝试和学习。
顾良辰确实是个极坚强勇敢的人,与太子之位无关,只是他骨子里的不屈服。
或许他前世失明后一蹶不振,是因为没有我在旁陪伴?
顾良辰听后瞪着眼反驳,“有你陪伴我大约死得更快,被烫死或者被气死!”
我抽抽鼻子,对着他做个鬼脸,做到一半又被打断了。
“不要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昨天你洗坏了我的狼毫笔藏在窗外的花盆里了,前天弄断了琉璃灯的坠子偷偷用泥巴黏上了。”
我目瞪口呆,“你还知道什么!”
顾良辰缓缓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更多……”
又是这般欲语还休的隐晦话语,我心中某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并且与我有关。就如同他的态度,始终难以捉摸。
顾良辰留下我,并未惩罚辱骂,却也不看顾。宋元每每来看他时总会找着由头折磨我一阵,他只冷眼旁观,从不插手阻拦,可宋元真要打发了我,他却又不肯。
吃喝喂药全由我照顾,他似是毫无戒心,可人前却从未同我讲过一句话。
我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算了,只专心帮他祛毒治病。
顾宵生性多疑,并不轻易相信顾良辰真瞎了,我就曾在窗外亲眼看到宋元拿匕首尖直直对着他胸口刺着,直到他一无所觉地接近至毫厘之间才
收手。
试探过几次后,逐渐放了心,宋元来得也少了。即便如此,我亦不敢掉以轻心。
太医给开了内服的方子,我从药材到器具通通仔细检视,亲自煎煮;还有外敷眼部的药包,按着医嘱一日六次,半夜里也数着时辰换药,丝毫不曾怠慢。
有一次我实在困得顶不住,趴在榻边睡着了,梦中还记挂着换药的事,陡然惊醒,却见顾良辰披衣靠在软枕上,正垂眼凝着我,掌心还贴在我发顶尚未移开。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能看见了?”
他收回手,缓缓移开眼光,淡淡一笑,“你鼾声太大了,我能听到。”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两日我确实能稍微看到些晃动的光影了。”
好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帝后亲临探望不胜欣喜,太医更是胸有成竹,直言顾良辰复明的希望极大,只是时间问题。
顾宵也来探望,带了许多的珍贵药材和补品,说了些要他好好休养必定能康复之类的违心话,面色却很是难看。
顾良辰亦不甚热络,连个笑脸也无,没说几句就喊困,叫来了宋元,让她亲自送顾宵出去了。
我拎起顾宵拿来的东西,一股脑扔了出去,回头又有些忧心,“殿下这般喜形于色是否有些太过明显了?”
“我在病中,没有好脸色也是正常,况且我仍是太子,他也不敢说什么。”顾良辰状似无意地一叹,“除非他自己做了太子……”
我闻言一怔,忽而福至心灵,“殿下这是要逼他出手?”
顾良辰翻个身面朝里躺下,“瞎说什么胡话呢!赶紧去给我拿饭,饿死了!”
我连忙噤声,小跑着出门,却在半路被人打晕拖走了,醒来时手脚被捆嘴巴也被塞着,宋元正蹲在旁边冷笑。
“既然醒了,就亲眼看着顾良辰死吧!”
顾宵竟这般迫不及待,前脚出门后脚就要下手,难道方才已经在东宫安排好了后手?
我疯狂挣扎着爬去阻拦宋元,被她狠狠一脚踹在胸口,疼得直抽气。
她拧着我下巴,咬牙切齿,“想知道我为什么背叛他吗?很简单,因为我想做皇后,可顾良辰不会选我做太子妃,所以我只能帮别人成为太子了。”
“我从前也觉得十拿九稳,直到我亲眼看见他喂你吃药……他待我好满宫皆知,可他却从未这样对我。”
“这世间的假意极好伪装,真心却最难隐藏,那刻起我便明白了,他中意的其实是你。”
“不过无所谓,我很快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了。至于你,我晚点就送你去见他,好让你们做一对黄泉夫妻。”
宋元说完再没停留,快步离去了。
我顾不上回味她的话,只是拼命想挣脱绳子,在地上滚墙上蹭都不行,急得眼泪直流,心脏几欲跳出喉咙。
忽闻背后一声响动,才发现墙上有个小孔,看过去赫然正是顾良辰的寝殿。
那边宋元端着膳食进屋关门,一开口连声音都和我一样,“殿下吃饭了,都是你喜欢的菜。”
顾良辰翻身坐起,眉头微皱,“你怎么这么慢?”
“我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宋元说着从袖中掏出毒药倒进汤碗,搅匀后端起朝着他走过去,“殿下先尝尝汤,新鲜得很。”
我急得用头撞墙想发出点动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勺子递到了顾良辰嘴边,被他抬手抓住,“是吗?那阿元你先替我尝一吧。”
10
宋元闻言暗惊,语声微微颤抖,“殿下认错了……”
顾良辰接过她手中的碗,起身放回桌上,冲着门外拍了拍手,“我鼻子还能用,闻得出她身上的味道……”
话音方落,一队侍卫推门而入,将宋元团团围住。太医快步走近,取出银针在碗中一试,目露惊怯,“殿下,是鹤顶红!”
顾良辰点点头,“你去向父皇回话吧。”说着一指门边的内侍,“你也同去,先向父皇请旨控制住顾宵,说我很快带着人证物证过去。”
两人躬身告退,宋元面色灰败委顿在地,死死盯着顾良辰,“你是装瞎?”
顾良辰笑笑,眼中温柔乍现,“宋晚若有你一半眼力,也不至于整日里自责了。”
“你从何时开始防备我的?”
“从初见时起,我知道是宋晚救的我。可你却刻意隐瞒,冒认了她的功劳,分明是有所图。那我便顺着你来,看看你究竟有何目的。”
顾良辰轻啜口茶,“我最初以为你只是贪图地位,想着就给你也无不可。毕竟我少年登高位,危机四伏。”
“宋晚生性纯良,若被推到风口浪尖怕是凶多吉少。你替她挡挡,我给你尊荣,我俩也都算求仁得仁了。”
宋元闻言愣怔片刻,随即放声大笑,竟有眼泪喷溅而出,“枉我自负风华,不料从头到尾只做了别人的挡箭牌。亏我害你前还曾有过内疚挣扎,不想你竟从无真心!”
“那是因为你不配!我若给了你真心,那宋晚的真心该如何安置呢?就活该一辈子被你藏住暗无天日吗?”
顾良辰也冷了声,眼角竟微微泛红,“这些我都可以放过你,但你不该对她动杀心!”
没人知道,顾良辰那日从水中救起奄奄一息的宋晚时是怎样的心情。后悔、气愤、心疼揉杂在一起,也不及他惊恐的万分之一。
宋晚曾冒死救过他,他亦早就动了心,却自作聪明地以为远离才是保护,给了心上人许多委屈伤心。总想着有朝一日大局定下,他便可诉说衷肠与宋晚厮守一生。
可宋元,竟让他差点错失了此生的机会!
他看着昏迷中的宋晚,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真相,最终还是死死咬在喉间。
从前的危险尚在暗处,如今宋元却近在咫尺。他不敢掉以轻心,只能继续坚持,直到完全铲除幕后黑手。
他知晓宋元与顾宵勾结,早有防备,假意被陷害被斥责,好让顾宵放松警惕。晚宴时也是顺水推舟假意中毒,与提前安排好的太医配合,装作双目失明。
顾宵意在储位,见此立刻联动前朝,开始煽动改立储君之事。父皇为他保留了最后的机会,他故意等到两月之期将近顾宵抓心挠肝之际,放出有望复明的消息。
顾宵果然急了,此次必定会直接下杀手,而他等的,就是这个一击反杀的机会。
只有弑兄夺位之罪才够直击皇帝的痛处。天子为君亦为父,推己及人,绝对容不下顾宵这样野心又冷血的人。
宋元听完简直不寒而栗,顾良辰深不可测,远非顾宵能及,确实更可为君王,却终究不是好的爱人。
她想起了还关在隔壁暗室里的宋晚,幽幽地开口,“那你对宋晚又有几分真心?她于你而言,何尝不是诱饵!”
顾良辰顿了顿,转头凝视着墙壁,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我的真心就是护她年年岁岁。从前我做到了,今后亦然。这宫里的水再脏,我也绝不会让她沾湿半片衣角。”
困在暗室中的我听完前因后果,早已泪流满面,隔着细孔与顾良辰对视,心头像是撒了把糖又撒了把盐,甜蜜中混着疼痛,还有深重的幸福。
那些我从不知晓的过往,顾良辰说得云淡风轻,可背后的隐忍与寂寞却山高水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我。
眼见着宋元被侍卫押走,顾良辰急急出了门,我才蹭着墙慢慢站起,打算在他进来时扑进他怀里撒娇。
可实施起来却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我忘了自己脚还被绑着,最后勉强只算是摔进了他怀里。
顾良辰替我松了绑,轻柔地揉着手腕,“让你受苦了,在大局未定之前,你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点点头,拱进他怀里,“为何不早告诉我?”
不说你爱我,不说我的爱再也不是无望……
他笑着亲了亲我发顶,“你哪里会演戏,知道了肯定露馅!比起被你误会,还是你的安危更为重要。”
我又有些想哭了,哼唧着开口,“那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本想说重生的事,到了嘴边又变了。既然上天给了我们重来一回的圆满,又何必再让他知晓前世的悲惨结局。
“其实从前我每天都会悄悄跟在你身后,陪你从寝宫路过花园出门去上朝。”
顾良辰又将我搂得紧了些,“我知道,所以我总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回头。”
但是以后不必了,此生都不必了。
永生余年,我们都会牵着手并肩走过。
作者| 流云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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