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灵
一方厚重的土地,寄存着属于这儿的故事。
这方土地上的人们,生于这片土地,耕于这片土地,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作息,最后又归宁安息于这片土地。若说这片土地给我的动容之处,应当是死、葬。幼时对这些事分外地发怵,对白事也是避而远之,与其说是心底的胆怯,不如说是对神明鬼灵的敬畏。
老家把红白喜事的吃饭待客称为“吃桌”或是“喝桌”,对小孩子来说,平淡无常的节假日若是摊上一次“吃桌”,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的。在孩子眼中,最期待的当然是红事,有喜糖吃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氛围很好,在席间可以肆意大笑,主家见了也是高兴的。而白事时,席间的氛围是不自在的,非但不可嬉笑吵闹,中间还有一个“上Lin”(可能汉字写作“上陵”,意为前往埋葬了逝者的坟地,但在鲁西南一代方言中发音“上Lin")的环节,和主家沾亲带故的大人们都要披上麻制的白布,排成一支队伍前往葬了逝者的坟地哭丧和烧纸,我们方言叫做“吊孝”。等到吊孝的队伍回来才能开始上菜。
我幼时唯一一次参加的那次白事吃桌,主家是本姓的堂叔,我们被安排在屋外,旁边就是一条小路。客人来齐后主家领着披上白色孝衣,从堂屋抬出一个放着逝者遗像的木桌往坟地去。刚刚踏出屋门,很多大人就开始哭孝,很多关系远一些的亲戚虽不会落泪却也是会趁着气氛用声音和表情来表现自己的悲伤,这就使得在小孩子眼里这行队伍多了一丝恐怖和狰狞。犹记得这次吃桌之后我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在心里也留下了阴影,之后再有白事时便是大人们怎么叫也不会跟着去的了。
我很感谢这次的经历,因为之后至今的几年,再有这种白事时,大人们就没再带过我了。我又很痛恨这次经历,因为几年之后,大人们也因此没有告知我曾祖父去世的消息,让他带着对我的想念去往了天国。
曾祖父走了之后,祖父应着家里的习俗为其大办了葬礼,弄了一次"吃桌",本家亲戚朋友都来了,长桌拉满了院子,满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祖父母的屋里摆满了访客送来的礼物和礼品,在小孩子眼里,那是可以吃上几个月的零食和酸奶,是值得狠狠地开心一下的事情。节假日回家的我回来看到那些东西,先是狂喜,后又忍不住一阵落寞,觉得仿佛这些是曾祖父换来的。两个月后,最后的一包酸奶下肚之后,看着荒凉的老院,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死亡,以吃食的方式留给还生着的人,无论是"吃桌"的习俗,还是很精美的礼品,想想还是觉得有一点太寂寥了。
故乡的人们,是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中的三三两两,生命的最后,能留下给子孙的少少的,少到只能化作点点吃食,让子孙惦记几个月,吃食完了,便不要牵心了,因为,逝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