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丝绦拂堤,钗华娇靥,袅婷曼丽。
温暖的土地散发出氤氲的气息,忙碌的春燕倾吐出呢喃的繁音,沁芬谷在斜射的阳光下,展现出了早春的盎然生气。山顶上的积雪起初是一点一点地融化,而后却似猛虎下山一般,飞流直下、砯崖砖石,发出愉快的喧哗声和咆哮声,以行云流水的笔触将沁芬谷勾勒而过,穿过依琴那庄园,转而奔向冥想河……
依琴那庄园的春景自然亦不会逊色。
新嫩的草伸出细微的叶片,时而仰视着嗡嗡作响的蜜蜂,时而俯视着低声鸣叫的春虫。前天刚刚读过的“……在鸣啭的黄鹂声中,在含苞的迎春花中,在绸缪的春雨丝中,在飘扬的柳丝条中,处处在呼唤着春季的光降!徘徊在三月的暖风中,小园徐步,怡然自得……”用在此处真真是应情应景!新岁新春幸福日,好时好景吉祥年。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预示着两年以来原本就平静如镜的依琴那庄园即将被祥云笼罩。
莎朗抬眼掠过窗边的景致,一边思忖着,清澈的眼眸里露出满足的笑意——她要求的并不多,只希望自己在成功地恢复听力和语言能力后,和一家人过着衣食无忧而又毫无波澜的、专属贵族家庭的幸福生活,每天都能学到她希望了解、或者应该了解的知识;一边,她又端坐在纯白色的雅马哈大三角钢琴前,任凭一串串音符从纤细的指间流过,让悦耳的琴声飘出窗外,与小鸟动听的歌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一段优美的乐章,使人陶醉,令人惬意。伴随着舒缓的音乐,莎拉秀气的字迹在账本上留下了她精打细算的初学理家的印记;克莱蒙夫妇在喝茶聊天。克莱蒙夫人看着女儿,脸上尽显满意的神色。遥想当年,罗莎琳德就是以婉约曼妙的琴声吸引了彼时还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绅士的亚瑟的,她自然言传身教,竭尽所能地培养着两位女儿的高雅气质,为她们来日的好姻缘夯实基础。
莎朗天资聪慧,充满了艺术细胞。自从恢复听力后,每日都在弹钢琴的母亲和三姐身旁专心地扮演着“旁听生”的角色。入门之后,但凡是母亲教给她的,过耳不忘,且能触类旁通——用此时在不远处聊天的父亲和母亲的话说,那真是“莎朗学音乐就像卡奇学武功一样,或者说,像她自己当年学写作和说话一样,日益有所长进”。
窗外,卡奇又在练功习武,动作潇洒,意气风发,口令字字落地有声,拳法式式疾如闪电。看着兄长训练得如此起劲,她在《变幻之风》一曲终了后,更换踏板、指尖流转,弹奏出风格铿锵明快的《土耳其进行曲》。妹妹的琴声飘出窗外,飘进了卡奇耳中,听得他神彩飞扬,更加精神抖擞。日后,莎朗在日记中如是写道:“《土耳其进行曲》那热烈奔放的旋律感染了我,脑海中不禁想象出了这样一幅画面:阅兵仪式上,打头阵的士兵吹着小号,轻快地向前走;后面的士兵精神抖擞,吹着圆号、击着鼓,迈着矫健的步伐前进……随着一幕幕遐想,心随意动,我的脚跟着心的指令踏下踏板,手指随着心的感觉在琴键上飞快而匀速地走好练琴之路的每一步。一阕阕音符从指尖流出,十个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着,时而轻快,时而奔放。”
卡奇练习完毕,走进大厅,向父亲母亲问了安。莎拉忙唤女仆为卡奇斟茶。
卡奇连忙谢过,毕竟莎拉如今是以克莱蒙家族长姊的身份照顾他。平日里,他极少和长姊交谈,遮掩偶然碰面不免有些尴尬。卡奇环顾四周,希望说些不僭越而又能活跃气氛的话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哎,”他终于开口了,提出的问题并不怎么有水平,“怎么只看见长姐和小妹了?二姐呢?他们其他人呢?”
莎拉收拾起账本,亲和的笑容在双颊漾出了两抹红晕:“噢,你是知道咱们二弟的,他不是在书房都市看报就是在实验室里和那些瓶瓶罐罐打交道。不过他近日仿佛在进行一个重大项目,人手不够,所以莎丽也在旁边帮忙呢。”
卡奇被莎拉的笑靥倾倒,说话也支支吾吾了起来,“长……长姐……今……天……太……特别……好看,不不不!是……”语未尽,脸先红。
莎拉温柔地笑了:“那是自然,因为……”她偏过头去,羞涩地看了父亲一眼,“那是因为,父亲方才向东域寄出了信函,邀请佐藤透司先生前来商议婚事……父亲……他……已经答应我和佐藤安吉格的婚事。”
“真的啊?这么快!”此番是莎朗和卡奇同时喊了出来。
克莱蒙老侯爵插话进来:“卡奇你也不必惊讶,你莎拉姐姐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早就该嫁人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是为了教育咱们的莎朗啊!咱们家,对你这两位姐姐有愧啊!”
莎朗从钢琴旁似小鸟归巢般飞来,一把抱住莎拉,大声叫道:“太好了!姐姐终于要与有情人成眷属了!”
“你呀,只要你有进步,每天都这么快快乐乐地享有正常孩子的生活,姐姐愿意为你付出!”莎拉亲切地刮了刮妹妹的鼻子,随即走到克莱蒙夫妇身前,敛容正色道;“父亲、罗莎琳德姨娘,在知道我和妹妹的身份之前,我们都是小杰茜的家庭教师,理应尽职尽责地启蒙她,毕竟那时的她那般可怜。不过,现如今小杰茜已经出落成了我克莱蒙家的闺秀,莎朗小姐,我亦可以安心地出嫁了。谢谢您们为我们安排,毕竟我和佐藤安吉格是在去年您们办的晚宴上认识的。我和他年龄相当、志同道合,都希望为聋哑儿童的事业尽力而为。我们两人都觉得,我们定能如同您二老一样相濡以沫的!”
听到莎拉字字恳切的陈情,克莱蒙老侯爵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莎朗连忙跑到钢琴前弹奏《梦中的婚礼》以示祝福,全然没有注意到克莱蒙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
一曲奏毕,克莱蒙老侯爵又语重心长地对卡奇说:“你如今也二十四岁了。莎拉是克莱蒙家的长女,而你是克莱蒙家的长子。长女即将出阁了,你这个长子,也使时候迎亲了。”
“是,儿子但凭父母作主,日后再议。”
“好!好!我们儿子也懂事了!等你们二人忙完了婚事,也该操心你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了,”克莱蒙老侯爵面色慈蔼,“毕竟莎朗最小,又没有起心思——不像她的三姐一样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来咱们也该留意着她是不是有了意中人呢——所以小女儿的事情先放放,不必着急,将来在绅士之中慢慢挑。”
卡奇思索了一下,突然疑惑到:“父亲,为什么您没有提到二姐?”
“唉,为父也在为此事犯难啊!”老侯爵烦躁地点了一支雪茄,猛抽了几口,“恐怕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整日里面对着一个哑巴的……为父……为父也是怕她来日进了婆家受气啊……”
老侯爵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与自责中:是啊!当初若不是自己就这么离开米兰达,当初若是坚持留在她身边,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见气氛不再活跃,莎朗赶忙依偎在父亲身旁,摇着他的手说道:“父亲不用太心急,不如先把长姐的婚事办下来!兴许二姐因为亲姐姐的喜事会发生令我们都意想不到的奇迹呢!”
卡奇摸了摸妹妹的头,也劝慰道:“小妹说的是在理!看这情形,过不了多久佐藤先生就会来依琴那庄园与您商量婚事的。您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我们要办好克莱蒙家族的第一桩喜事,可全都仰仗您和母亲呢!”
在儿女们的劝慰下,老侯爵渐渐恢复了平静,看着表情平静的夫人,他不禁握住了夫人的手,一脸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