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秀米是她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嫁给了我们村那个连头发都没有的韦念。
这韦念不是因老脱发的没头发,而是个年轻的秃子。
不情愿的出嫁,陈秀米也没办法。是她爹的故友做媒,秃男人家境殷实。
作为家中长女的陈秀米,别看出生在新中国,因为弟妹多,家境贫寒,却没能读上书。
心思灵巧的姑娘,知道她爹的如意算盘:婆家家境好,女儿不受穷,还能帮衬点娘家。
那时农村还落后,见新女婿是在冬天,他头上戴着帽子,也没觉咋难看。
只是这结婚是在春暖花开的艳阳天,陈秀米看着与众头不同的男人的光头,心里顿生恶心。
“我的天哪,看惯了年轻人的浓密乌发,突然面对一个光头,不适应。”看着走进新房的、穿着崭新的男人,秀米很是别扭。
“别过来!坐那长凳上。”男人往床边走时,秀米赶紧阻拦。
“咋?不让上床吗?”韦念一惊。
“也……也不是。你……待会儿,叫我想想。”陈秀米得心里掂量好,这个男人是要和她同睡?以后还得和她生孩子?人前和一个秃头并肩而行,人家不笑话?
思量一番后,陈秀米也拿不出啥妙法子。已经被人家娶回来了,爹娘收了人家那么多聘礼呀。不都是因为这男人有缺陷?
见新媳妇也不再言语了,新郎官韦念大着胆子脱去衣服,上床,钻被窝。他知道她看不惯他的秃头,可他也没办法,那是幼时他头上长疮落下的连片的疤痕。曾经说过多少姑娘啊,都嫌他秃头。这个不咋嫌,娶来了得小心侍候着!
他很想帮媳妇脱衣,怕她生气。只好怯怯地望着她半天,小声嘟囔着,“睡吧?”
“不急,你先睡吧。”秀米呆呆地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月黑夜,自己的这一生如这黑夜啊,她顿时觉得此时走入了无底的深渊,“就和这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吗?”
为了掩人耳目,她吹灭灯,干坐着。不知坐了多久,也许是困得不行了,她下意思地歪倒在床上。
一直大睁着眼背对媳妇想心事的韦念,心里的滋味那叫复杂:新婚之夜,不欢度良宵,那叫什么事儿?多想扑上去啊,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儿的新人儿,还梳着两条油黑辫子的背影,太勾人魂儿了。
自己虽然没长头发,可哪儿都正常啊。初中毕业后,他跟师傅学了三年木工,手艺不错,现在都能单独做活计了。人家棒劳力干一天农活挣不了几分,他给人家砍个梁檩,不用多少力气,却拿最高分。去县城干时,还能挣现钱。比起那些乌发满头的哥们儿,他可能干多了!
……
正想得入神,“忽通”媳妇倒在他身上。韦念赶忙掀开被子,把她和衣盖在被窝里。
一觉醒来,陈秀米发现自己在被窝里,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把我……”她一个“睡”字还没说出口,男人赶紧解释,“你穿着衣服呢,我没睡你。”
仔细看下自己全身衣服还在,陈秀米才放下心来。
此后的几天,都是男人睡下后,秀米和衣躺在边上,谁也不挨谁。
当然,白天还是正常说话,别人也看不出破绽。
要回娘家了,陈秀米单独行动!
婆子知道漂亮的新媳妇嫌隙儿子的头“不好看”,就让正读中学的二小子去送嫂子。
呵,年轻英俊的少年郎,用自行车驮着美丽动人的新嫂子,除了婆家村子的人,谁都以为这是一对般配的小夫妻。
路人的羡慕,陈秀米的满足,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位韦家二小子完成嫂子走娘家的心愿。
不过,小叔子送嫂子回娘家只能到村口,免得娘家人生疑哦!
2,
毕竟成亲了,老是表面夫妻也不行啊,韦念在想办法。
去几趟县城帮忙,韦念挣回一沓子钞票。以往,钱都是交给娘的,娶了亲了娘让他交给媳妇。
“给,这是我发的工钱。”韦念小心地递钱给媳妇。
“放屋里吧。”正做晚饭的秀米应了一句。
“放哪儿?”
“你随便!就那一个屋的地儿。”听话音,韦念也感觉出有钱也打不动她的心。
日复一日,夏天到了。晚上睡觉不能再多穿衣服了,秀米仍旧穿着衣服睡。
燥热的一天晚上,不穿衣就周身冒汗。秀米手里“哗哒哗哒”摇着蒲伞,还是和衣躺下了。
躺在黑暗里,秀米觉得还有凉爽的气流袭来。一打摸,却是那男人在朝她扇扇子。“你不用给我扇,你也热,各扇各的吧。”
“我没穿衣服,不热”男人仍旧扇。
“要不,脱了睡吧?试试?反正也吹灭灯了,我也看不着你。”男人又征求,她也想试试,实在太热了。
也确实,手里的扇子一停,汗立即一身。
索性脱了吧,他看不见,她不挨他。
听见摸摸索索一阵,他知道她脱了衣服,但他仍旧扇着扇子,让她觉得他没“发现”她已光了身子。
“别扇了,不热了。”
“噢?外面起风了?我没觉得。”
“我脱了,不热了。”秀米脱口而出。
“真的?我摸摸。”韦念这回胆大了,话没说完,手已伸上去了。
“去,不许摸!”此刻的秀米心口不一。她这几个月来的观察,发现这男人不但不坏,还念家得很。每次收拾床铺,都发现枕头下的那一沓钱都在增厚,零零整整,连分币都有。既不强求自己做那个,又一心一意挣钱,这样的男人还不满足吗?
这段时间,小叔子参军了,几次回娘家都是“地嘣儿”来回,放着现成人不让送,你傻呀,陈秀米?
这样想着男人的好,嘴里抗拒着男人的摸索,还是被男人搂入了怀抱。
“早该下手,她不反抗?”韦念暗自庆幸。
“别,别,别呀!”女人啊,永远都心口不一,男人那个都进去了,她还在言不由衷。
3,
韦念自从被女人接纳后,更是干劲十足。
白天忙完力气活,晚上更是殷勤。别人家都是女人打洗脚水,他家不同,男人为女人打。
他家有热水瓶,每晚进了里屋,是男奴女皇似的场景。他倒好一杯热水冷着,她有睡前喝水的习惯;再备好洗脚水候着,待会儿帮她洗脚。
女人坐在床沿,男人帮她脱鞋脱祙,把脚放水里揉捏,那细心劲儿真不像干体力活的。那柔软度,让他扎花描画都能做到精致。
男人的体贴无与伦比。每晚睡觉,冬天先在被窝里放个热水袋,夏天先把席子抹凉了。
每当女人堆里论男人,人家女人说自己男人大都是“俺那个孬孙如何如何懒,如何如何馋。”秀米却幸福满满,“俺那口子啊,就是太勤快了,啥都能帮你干,喝个开水他也得吹吹。”
“不嫌他头上没毛不好看了?”总有人打趣秀米。
“早不嫌了,当初不是年轻吗?不知道啥叫好男人。”有个好男人的秀米,炫起男人来不羞不骚。
“外表不重要了?”有人真想向她取经。
“相比外表,实用更重要!能疼人最重要。”对啊,没文化的秀米都知道嫁德不嫁貌的,我们今天的小年青姑娘还一味讲究找帅哥。
4,
三年头上,秀米生了俩儿子。婆婆带个大的,男人搂个小的,当孩子娘的倒落个自在睡觉。
别人家的孩子闹夜,娘不能寐。秀米家孩子一哭闹,男人赶紧带着去医院检查,说是缺钙,赶紧补钙,从此不哭闹。人家带孩子熬得娘红眼肿胀,秀米家的孩子男人护理到大。
在韦念眼里,媳妇如同一块宝,小心地呵护着,他自称“我有三个孩子,俩儿一女。”秀米如同他的女儿般宠着,要天不给地,要星星不摘月亮。
那年要烧砖盖房。人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做坯,上坯,装窑,洇水,忙得脚打后脑勺。可韦念家不同,他雇了几个棒老力干活,秀米不用进场地,只管做个饭,带好孩子。
有钱就是任性!
人家烧一窑砖,把女人摆置得面如黑碳,肤糙如老树皮。秀米家不同,男人弄几顿好饭菜,干活的蜂拥而至。都烧三窑了,秀米白嫩如初,肤细如凝脂。
几间大瓦房盖好,秀米没碰一砖一瓦,带着孩子住进新房,满满的幸福,她逢人便炫:有福不在忙,没福跑断肠。
有担当的男人值得炫哈!
5,
改革开放后,村里人真是八仙河海,各显神通。精明能干的韦念更是技高一筹。
种好几亩责任田,那是份内的事。韦念还在自家院里办起了家具店,农闲不再出外,而是来料加工起了家具。
乡里乡亲的小桌小凳小茶几,门窗户对玻璃框,凡木皆能做。
电刨电锯添置全,晴天雨天都能干。
“电锯一响,钞票就长。”乡亲们不无羡慕。
“吃烙馍,烧刨花,木匠媳妇真得法!”妇女们更是眼馋。
打眼,安装,拹钉子,握了木头握斧头,光头小伙变成了光头老头。
每每坐在跟前看男人加工木货,秀米总会暖暖地说:“咋不歇会儿呢,看你累的。”
“不累,为了你不嫌弃,累也得劲儿。”
“傻呀,早不嫌你了!”
“不傻,俺没个好看的头,得有双能干的手。啥都没有,一个大美女,你不嫌才怪呢!”
这两口,一唱一和地,挣足了钱,养大了孩儿。
6,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韦念、秀米的两个儿子也长大了。
大儿子在父亲的影响下也开起了家具店,不过,他在城里,规模大着呢。
能干又实诚的韦念偶尔去城里,从不忘记教导儿子:做人做生意都一样,实诚点儿,错不了。
是啊,年愈古稀的韦念用经历验证过了,要不是实诚,哪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啊?
二儿子由叔叔引导去了部队,如今在部队上安家了。
韦念两口子住在为儿子准备的小洋楼里,逸养天年喽。
明年春天,是韦念、秀米成亲五十年,老板大儿子和军官小儿子要为他们双亲举办金婚庆典呢。那时的热闹场面,届时给大家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