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在南方。到处都是常绿的乔木,还有不知名的花与草。甚至年末,还能隐隐嗅到空气里的桂花香气。常觉得南方这里是没有人情味儿的。似乎这里是没有落叶的,哪怕有,也没有北方来的壮烈与决绝。
触景生情,常想起自己院子里那棵不知年岁的老槐树。年年月月,风起风落,沉默无声地见证了成长中的青春和人事的枯荣。
最近的新闻上已经有春运的消息,恍惚间又是年岁的末尾了。又是回家的时候了。 在九月初的时候回过一次家,一待就是充裕的一个月。过了中秋,也捎带过了几天十一。等到要回来时候,千万不舍,心头如负千斤。当火车渐行渐远,才在心里默默说了再见。车厢内的纷杂繁复,渐渐让心里平静起来。
记得读初中的时候,在学校寄宿。第一天满心欢喜地和家人挥手道别。信誓旦旦的觉得离家只是小事。 可是等到第二天,才忽然觉得家人难舍。心里委屈难过,像一个小姑娘一般矫情流泪。突然三年好漫长,漫长到想想都想退缩。 记得第一次回到家,妈妈陪在我身边说,这家有什么好想的,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没有作声,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而今回头看看,已想不起彼时自己究竟在念家的什么——家人?自己养育长大的狗?还是院子里那棵沉默不语的老槐树。 心里已全然模糊。只剩些这些不流畅的记忆,在心里的某个地方明灭。 而那段对家极其留恋,觉得日子难熬的时间里,自己也提笔在纸上写出:”枕着乡愁入睡,感觉困顿事,天已经亮了“这样的句子。 而今觉得,说 “愁” 过分——也不过是几缕厚重的念想而已。 只是年少单薄,未经过大悲大喜,于那时的自己来说分别已是大事。哪怕是些许的情愫亦可以在心里掀起波澜。 这或许是我们拥有的第一份浓厚的感情。不是幼时对玩物的喜爱,对糖果的贪恋。是少不经事时对家的望眼欲穿。
我们都在慢慢地习惯,习惯不吃妈妈做的饭,习惯睡不是自己却同样温暖的床,习惯一个人,习惯长大的感觉。习惯离家的光景。 时光如白驹过隙,曾经觉得时光漫长到难以丈量,可他还是想在掌心被渐渐吹走的一把沙。从指缝中流走得很干净。 慢慢地发现,越是远离一个地方,对这个地方某些记忆便越是清晰。 就像至今都记得,年少的自己在秋风萧索时,一个人站在门前,看风吹落院子里老槐树的叶子。奈何日光明亮,还是被吹到破碎。也会觉得有个悲凉的女声,一直盘旋着,在头顶,在心里,在秋天里,和着风,和着飘零的叶。不觉得体肤有多冷,只觉得心凉。 自此便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景象。像一段老旧的电影镜头,一帧一帧提醒着自己——最冷的是冬天,最让人伤怀的却是秋天。它总让人感到绝望。
是一个比较感性的人,感情也比别人柔软许多。所以每每风起,都能记起这秋叶落尽的画面,心里有些细小的悲伤隐隐动容。好似它承载着成长之中某段感情。 早已习惯离家一个人的生活,所谓,子不远游,游必有方。在自己心里也成了,子不远游,游必远方。和朋友一起,和网络一起,和快节奏的新闻一起,不觉得生活多无趣。觉得年少时的情感早已褪去,被葬送,在伫立的墓碑下被埋得密不透风。何来念想?
可是又至年末,周遭回家的声音也渐次多了起来,开始想象得到回家的感觉。再者,冷风吹过脸颊,也想象得到,院子里枝桠光秃的老槐树,在风中发出脆生生的声响,割裂着苍白的穹顶。 我们心里就那么多的空地,所以有些记忆总会被代替。可无论我们走多远,扎根在心里的那阵风,那棵树,那片凌冽到要冰冻的天空都会在某个恰如其分的时刻,让你记起关于他们的一切。就像你抓住了一颗绳头,用力拉下,扑下来的却是一整张网。 而那种感觉,不是念想,是不忘。
忽然明白,年生流去如风吹沙。沙在掌心什么都不曾留下,却在心里埋进一颗不灭的种子。想念总会让它破土发芽 。
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辞职时说,有一天我呆在酒店,房间里突然一只小鸟飞到面前,这是一种在我的家经常见到的鸟,我仿佛觉得它是来告诉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少年时的我们就像一只风筝,终于有一天我们还是迎着风,飞到牵线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之后不经意地断了线。断成一只候鸟。春回秋去,不忘初衷,不舍故榻。 无论我们的生事里换了几多班车,几多轮回的季节,几多失魂的落叶,我们还是会记得那条回家的路。 而今也明白年少时的感情,或许不是想念一个人,一棵树,一只心爱的宠物,留恋一个泛黄的季节而已。而是那种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一个关于家的感觉。那种依赖,依赖后的满足,满足后的幸福。
如果一座城市拥有了你的青春,你或许会思之若狂。 如果一片乡野陪伴了你幼时的时光,成为你的故乡,你一定会对它念念不忘。 我们一生或许没有囿于那个地方,可是它却牵绊了我们的一世。 我们都没有见过风,它的轮廓,它的颜色,它的心事。 可是当风起时,分明闻到了过去的味道。
有些感情和记忆像在心里盘旋的一阵风,不冷,不痛。 也不停。
已经不记得这是几年前的东西了。今天在一个电脑坏掉的夜里,在手机里翻出这些句子。些许矫情,些许情真。也羡慕彼时的自己,情感清晰,不玩手机。哈哈哈哈。完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