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月秋风
四爷是爷的亲弟弟,打我记事起,四爷家门庭若市,多少年,一直如此。
我少年时,四爷虽不年轻,但他相貌俊朗,四目有神,能说会道,是远近闻名的能行人,要见上一面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还能出大席(大厨),逢年过节时后院会架起一大锅,帮村里人杀猪宰羊,手艺很是精湛,这也是村里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了,村子周围的人凡红白喜事他都是主角。
四婆那时四十多岁的样子,最有印象的是她大大的眼睛,下巴有一颗痣,体态偏胖,不好看也不难看。她喜欢穿一件深蓝色的偏襟上衣,头发黑黑的,总是梳着齐耳短发,她的身体区别于正常人,靠着双拄拐才能去厕所,很少见她活动,四婆的一生, 夏天,门口树下把凉纳,冬天,不 是在火炕上,就是晒太阳。门口的大石墩子铺个垫子就是她响当当的地盘。
四婆是风湿伤了腿和腰,在比较年轻的时候就落下病,不能像其他妇女一样上锅下地,更别说织棉纺布这一系列的劳作了,生产队大锅饭之后,四爷很早起来先要给四婆把一天的饭做好,屋里收拾干净了再出门干活,四爷后来要了一个闺女,也就是我群叶姑,那时候大人都觉得念书没啥用,女孩子家一茶饭二针线这些女工做好就行了,所以姑姑没怎么念书,就顺利成章的沦为四婆吆鸡关后门的丫头片子了,四爷四婆平日里还蛮娇惯姑姑的,就算她和伙伴们打架之类的胡作非为,他们是一个指头都没点过。在找不出任何零食的年代,糖块,点心,水果别人家一年也吃不到一回,四婆和姑姑天天好吃的不离嘴,馋的村里大人小孩都爱往他家跑。
四爷说媒有一套,不瞒不哄,看过去的人也八九不离十。凡是经他捏合的事,没有不成的,主要大家相信四爷,他善良豁达,待人宽厚,是一个对婚姻负责的人。四婆没有生一男半女,没有好看的容貌,没有健康的身体,却是一个烟火里幸福的女人,一辈子没有回过娘家,娘家人过来看她都把心放肚子里了,说这生活,没得挑。在那开水泡馍都是好生活的年代,四婆则看不上,说才不吃呢。家家醋豁辣子面,她吃的全是菜油泼辣子。四婆虽有残疾,跟着四爷是没受过一丁点委屈,幸福,有时真得不需要任何理由。
四婆平日里把好吃的藏在床头柜里,好像好吃的才是她的命,如果家里来人,四爷一定会让四婆取出几块,四婆虽不情愿,但四爷绝对权威,她也只能听四爷的,四爷切好点心放到盘子里,和大家有说有笑的聊天,屋子里扬起一阵阵欢笑声,村子老远都能听得见。我们这些哪怕是本家的孙字辈孩子们,也不曾吃过四婆主动给的一块糖,但凡四爷在的时候,只要看见我们,就一定会塞给我们好吃的。
民间有“老小老小”这一说,四婆嘴里天天除了唠叨就是耍点脾气,同样是老人的四爷,会笑着说,人老了就像小孩了。一如既往的体谅和迁就四婆,在四爷的呵护下,残疾的四婆活得骄傲的如贵妇人一般, 村里村外方圆几十里人家过事都会请四爷,来了少不了大包小包的,到四爷家里串门的人,无不对四婆恭恭敬敬,这场景保持了好多年,以至于四婆的嗓门越来越大。姑姑渐渐长大能给四婆做饭了,但四婆后来上厕所都比较难了,四爷就是他的拐杖了,病了,四爷把手管着,叫郎中上家里来打点滴,都是四爷给她拔针,需要吃药,四爷会给她倒好开水,把药片递到手心里。 四爷是八十四岁那年去世的,他临终时拉着四婆的手,说不出话来,眼里却满含的不放心,眼睛红红的,还有一只眼睛没有闭上,四婆当时把头埋的低低的,哽咽的不行,她知道,四爷这一走,也带走了她生命的春天。
因为四爷,我童年更甜蜜,到现在,我还时不时会想起他老人家, 一辈子抹不去的念想呀。他对四婆温情的照顾,相看两不厌,真是一辈子没有红过脸,那种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同样在我心里扎了根。而我们现在的婚姻动不动互相埋怨,动不动吵架,动不动离婚,哎,感情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