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熟悉的城,是我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城。
这是我陌生的城,是我阔别了二十多年的城。
地还是那块地,地方却不是那块地方。
房子更多,马路更宽,人群却更拥挤。
街上人们说着熟悉的乡音,我听懂了。也听出有些音已经发生了变化。老年一些的人,偶尔也会说拿腔捏调说上两句自以为是的普通话。年轻人在普通话和家乡话之间切换自如。小孩子多半开口就是普通话,逼得他的年轻的妈妈一会儿跟他说普通话,回头又跟他的奶奶讲家乡话。
家乡人说话的腔调在外人听来就像是吵架一样,明明是满满的爱,却要用最狠的语气说。
一位母亲跟她的女儿通话,“你她妈不管老子的死活,老子背一大袋子东西,差点把老子累死。”她进城给女儿送吃的,细数给孩子背的东西,奶奶院里的橘子,大伯塘里的莲蓬,新摘的毛豆以及又粉又糯的芋头。满满一大蛇皮袋子,大热的天,扛出一身汗水。
家乡人是最要面子的,打麻将,赌注小了都怕让人瞧不起,扬言牌桌上没有五元以下的钱币。坐公交车却能为了一块钱跟司机争吵一路。有一位妇女,穿金戴银的抱着一个孩子上车,售票员要求补票,妇女不肯,说五六岁的孩子,要什么票?售票员说孩子长得高,过了身高就得要票。几个来回下来,女子终于不耐烦的抱着孩子去补了票。我有些感慨,家乡人还是这样爱计较,但是明显进步好多,要搁以前,难免一阵对骂,加撕把,现在已有了克制加讲理。
早餐的种类繁多,热干面加小笼包,曾经是我最爱的,米酒汤圆我也常常宠爱。一时什么都想吃,直到撑不下去。
女儿十分不屑。这个一嘴海蛎子口音的姑娘在北方长大,只把这里当异乡。她对这满满的碳水炸弹十分不感冒,还评价我心心念念的小笼包就是小馒头,因为里面只有一丁点儿馅,跟大馅的饺子没法比。
有一位摆早点摊的老婆婆给我推荐油炸包子,女儿瞅着油乎乎的直皱眉头,老婆婆说这可是传统小吃。可见有些食物的卖点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传统。
我们在网上下的单,订到了一个75元一晚的旅馆,我惊喜家乡还有这样的物价。找到了,发现,旅馆在一个巷子里,明显是一个自建的居民楼改装的。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拿一只断断续续出油的圆珠笔给我们登记,被我调侃,这么大的老板,连几毛钱一只的圆珠笔都舍不得。
房间很简陋,床上没有盖的被子,空调不知好不好用,我就只是把桌子上一个沾了灰的鸿运扇打开,让空气流动一下。洗澡时,发现水一直都不热,等我用凉水洗完,水才热了起来,老板说有热水,诚不欺我。出门时发现没有房卡,问老板要钥匙锁门。老板说,我给你把门锁上,等你们回来,我再给你们开。我只好把包背在身上出门。老板娘跟出来说,你们得早点回来,我这店里就我们老两口,太晚撑不住就给锁门了。
嗨,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便宜啊。
去据说有最热闹的夜市的欢乐街去逛了逛。
我事先跟女儿说,买东西时,你不要开口,因为你一开口就知道你是外地人,这里人欺生,就不好讲价。结果买了一件699的西装上衣,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要了两双短袜。害得女儿白憋了半天,搞得别人以为她是个聋哑人。
夜市果然开得很晚,我想到的是,他们比一般的人都要勤劳,才会为了几两碎银睡得更晚。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勤劳,计较,才撑起了这个城的日益繁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