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天君因太子夜華故去傷心不已,請我代為理政。於是我也不再似從前那般清閒懶散。
可四海太平之下,政務其實寥寥,多半不過些家務事。我一向不懂天君的莊嚴排場,說來都是些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有哪裡值得費那許多的心思。
儘管不大上心,可到底是些繁雜事務,竟也要費些時間精力。我坐下的仙官許是許久不見我操勞,又或者顧及我的法力尚未恢復,竟都小心翼翼起來。
他們好像真的越發當我是個頤養天年的老人家,而不再是那個掌生死定律法的天地共主。
這樣也好,我便可以稍稍自欺欺人的,將那副四海昇平的重擔,輕輕放下些。可我又從未鬆懈過,我終究為了一片天地,生硬推開了那雙我想要緊緊拉住的她的手。
我不知道司命會不會對她說起我,她又會不會因為聽到我書房裡徹夜亮著的燈燭而擔憂。
我怕她擔憂,又覺得莫名的這也很好。
被她記住很好,被她惦念也很好,有帶了一點於事無補的心疼,往復甜蜜又折磨著我的心。
怕想起她皺起的眉頭,又期望是她,悠悠為我,再捧一盞清茶。
那天的朝會上,殿上迎來了久為謀面的青丘白奕上神,鳳九的父君。
聽聞白奕是位嚴父,他那調皮搗蛋時時闖禍的女兒常被他請出家法教訓。
世間為人父母著,其實常常對兒女關心則亂,過猶不及。可白家倒是在這點上灑脫,子女一律放養,教由天成。
就是對小狐狸這個年幼的心尖之寵,也不過如此。也只有她姑姑,在她斷尾時對我有過幾句苛責。
她說的也對,鳳九會越陷越深,是因為我似有似無的給了她回應。
我只是順從了我的心。
就連尊神,有時也是言不由衷,心口不一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想起白奕上神當日來我太辰宮,為獨女求一份姻緣時,略弓著背脊,竟是卑微。儘管他於我,也算是晚輩,可那一刻,他只是鳳九的爹。
其实以白家的地位,鳳九的容色,白家要嫁女,定是多少三界中俊傑都爭先的求娶,可這個父親,為了順從獨女的心意,他來求我娶她。
我沈默了許久,我沒有和他打誑語。
白奕上神驚訝的抬眼看著我,也許那一刻,我眉目間也有了悲戚的神色,他開口問,
那帝君於小女....
他沒有問出更多,可我卻懂了,我無語頷首,白奕沈默了。
那日我的書齋,比平日更安靜,靜的,竟生出些悲戚。
白奕上神之所以前來,是因為青丘從不發請帖,所以由他親自來發。
白淺上神自太子故去,終日頹廢著,現下隨了她哥哥白真下凡遊歷,於是鳳九便接了她姑姑的位子,就要繼任東荒女君了。
她將是,四海八荒之內,最年輕的君主。
眾神紛紛拱手賀青丘新君繼位,殿堂之上一派喜色。
而我在坐上沈默著。我不知道該為她高興還是悲哀。
她自出生就註定不是平常女子,而今年紀輕輕就居高位,這倒是很好的歷練;可我也明白,那樣高高在上所要的心機,責任和寂寞。
漫漫一生,選擇很多,後悔也多。如果與不得不這些虛無無物的廢話,成了弱者妥協的常態。
而強者註定是痛也孤獨的。我曾以殺止殺,以戰止戰得一派和平,其中各中因果,又豈是一本上古史說的盡的。
我知道,終有一天,她孩子氣的笑容,將被女君的位置壓抑;她會失落著,不自覺的被捲入與她格格不入的紛爭。
成長,變得強大,都需要付出痛苦的代價。
其實她已經背負了許多,至少在我的事情上,她這千百年來都極其糾結。也為此忍斷尾之痛,受鑽心苦楚。
我也是隨後才明白,這是種怎樣的糾結。
付出了一顆真心,也得到一顆真心。兩顆真心,不得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