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终后,字幕表的第一行还未升起,我就转身离开了影厅。我有些不忍过多的停留在那里,因为当我看到男主角坐在琴凳上的笑容,与在笑容背后令人窒息的遗憾,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哀叹着询问:
*你和梦想之间还差几个心爱之人?
《爱乐之城》,讲述了梦想成为演员的女主角Mia在屡屡受挫之后遇到了同样挣扎在爵士乐梦想与现实之间的男主角Seb,两人坠入爱河,最终各自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却失去了对方的故事。
在片尾,Mia和自己的丈夫携手走进了一家酒吧,发现正是Seb依自己的梦想开设的,名字还停留在Mia所取的Seb's。而当Seb坐在琴凳上再次演奏出那一曲Mia & Sebastian's Theme,电影画面闪回他们相遇时的那一刻。
电影构建了另一个平行的时空,在那里,Seb没有撞开Mia,拒绝了Keith合伙的建议,观看了Mia的话剧,站在幕后为Mia庆祝,陪Mia一同前去巴黎,于是他们结婚,生子,生活在一起。
某天,Seb与Mia手牵手走进了一家酒吧,观看琴师演奏,两人转身相吻,幸福美满。
这样的画面不经令观影的我们为两人的错失而黯然,但又为两人梦想的实现而赞叹,在纠葛的情绪中,回忆起自己的梦想与爱人,那些已经实现的与随风而去的,那些选择的与舍弃的,不禁感慨万千,所谓「男默女泪」,大致如此。
但对此,我有一个自己的疑问:
*如果剧情真的如片尾那般,就真的可以幸福美满吗?
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首先我们需要深入电影,真正深入的去了解Seb和Mia。
先说Seb:
Seb自称为严肃的音乐人,只爱好传统的爵士乐,并有一种执念:「纯粹的爵士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此他虽然弹得一手好钢琴,却任性的只演奏自己喜欢的乐曲,并希望借此可以唤醒人们对于正统爵士乐的欣赏。
他梦想开一家自己的爵士乐俱乐部,可以自己营造环境、选择歌曲,向传统的爵士乐致敬。
即便是电影里的世界,也是不会允许Seb这样肆意妄为的。
他与Mia的第二次见面就是Seb因在餐厅弹奏自己的即兴爵士乐而被炒的情形。第三次则是Seb在派对上勉强妥协于乐队,他对于Mia的讽刺表现的忿忿不平,依旧强调自己严肃音乐人的身份和对于爵士乐的态度。而之后,在Mia表达了自己讨厌爵士乐之后,他迫不及待的向Mia证明爵士乐的魅力,并对于邀请他合作的Keith态度冷漠。
可以看出,在这之前:
*Seb的梦想是容不得半点妥协的
但后来Seb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主动参加了Keith的乐队,心甘情愿演奏自己不喜欢也不认可的音乐。
原因是Mia与她母亲的一个电话。
Seb听着Mia跟她妈妈解释Seb虽然没有稳定的收入,但拥有自己的梦想,并且应该在为梦想存钱准备。Seb看着屋顶渗漏而成的水渍,打理好自己的领带,出现在了Keith的地方。
Seb像所有成长故事中的男主角一样,最开始是个还未长大的男孩,无所畏惧,孤身一人尚可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反抗。但当有了自己想要去爱的人,想要去给予的承诺,想要去承担的责任。
男孩,就变成了男人。
他开始不只按照自己的执念和情绪行事,而是真正为爱负责。
但很可惜,虽然此时的Seb行为上无可厚非,但内心却认为,他是为了Mia,为了他们之间感情的稳定,去牺牲了那纯粹的音乐执念。他认为他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所以应该得到Mia的认可与回报。
尤其在物质的富足与歌迷的欢呼使他迷茫后,他开始动摇自己的音乐梦想,他不知道自己演奏这样的音乐是不是值得。在他跟Mia爆发矛盾的那顿晚宴上,他说:「我不知道,这不是你期望的么?」
他希望通过Mia的承认来确立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而Mia否定了。因此他感受到了气愤,气愤来自于他内心对自己的不认可,以及支撑他最初决定的信念——「爱、承诺、责任」被瓦解了。
*爱人都不认可我,那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从Seb的角度看,他的牺牲白费了。
这种感受对于亲密关系的影响是巨大的,因为在牺牲的过程中,Seb无形中对于Mia有一种信任。那就是:「我这样做是为了你,你一定会认可我的做法。」而Mia的态度,在Seb看来,恰恰撕毁了这份信任。
Seb将两人的这种矛盾归结于Seb成功后Mia缺乏安全感,是一种「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心态。这番话深深的刺伤了Mia,Mia转身离去。
问题在于,Seb在放下执念的同时也放下了梦想。Keith的乐队原本充当的角色应该是「实现梦想的手段」(赚钱开自己的爵士乐俱乐部),但Seb却渐渐将它当作「梦想本身」。
吵架之后,对Seb而言,相较于Mia的态度,Keith的乐队能够给予他更多暂时的麻醉,所以Seb不会脱离Keith的乐队,他可以为了拍摄乐队的宣传片而放弃出现在Mia的话剧现场。
至此,两人情感的破裂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随后,Mia彻底远去,维系Seb留在Keith乐队的初衷荡然无存。Seb也重新找回了梦想,他虽然依旧坚持着鼓励Mia,让她去为梦想继续尝试(试镜),间接帮助Mia获得了成功,但放弃陪同Mia前往巴黎。
最终,Seb成功完成了梦想,开设了自己的爵士乐俱乐部Seb's,但他永远失去了Mia。
*我永远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接下来我们说Mia:
我们第一眼看到的Mia就是一个哪怕在开车也为了表演不断练习的人。她也是为了梦想不断奋斗的年轻人。
可惜,Mia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问题,她太重视表演和试镜的事情。因此,仅仅是选角导演的一个电话,或者是在外面看到比她更高更美丽的竞争者,就会对她造成不小的影响。
并且,Mia难以接受自己的朋友通过参加派对、频繁社交来获取试镜或者遇见贵人的方式。即使Mia在被说服之后参加派对,也应付不来那里的环境,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也就在此时,她遇到了Seb。
通过对比,我们就可以发现Mia与Seb的不同:
*Mia在表演时很容易受外界干扰,而Seb则常常进入「无我之境」。
*Mia是会被朋友说服的,而Seb,即使是亲姐姐逼迫也毫不理会。
Mia第二次与Seb相遇时,点了一首《I run》,Seb觉得自己严肃音乐人的身份遭受了嘲弄。但不可否认,Mia给Seb留下了极深的印象。Party结束后,两人互相表示对对方无感的态度,好像是两个赌气的小孩子。
(这里有几个小细节,Seb送走Mia后,返回了原地,Seb的车其实就停在Party场地旁边。想想Seb一边陪Mia找了那么久,一边嘴里嘟囔对Mia无感,就觉得很好笑。Mia不理会他,他就若无其事的撩沙(妹)。后来更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就出现在了Mia工作的咖啡店,简直笑cry...)
两人结伴而行,Mia向Seb讲述自己梦想做一个演员的来由,并且在谈到自己的试镜时表示,她其实应该去做一个律师。而Seb则向Mia灌输自己的观点:「Mia应该尝试着自编自演。」
*他能从Mia认为平平无奇的经历中看到Mia的天分和优势,并且鼓励Mia去尝试和坚持。
在Seb解释爵士乐的魅力之后,Mia收到了复试的通知,然而这次Mia更焦虑了,她看到选角导演漠不关心的态度,以及严阵以待的摄像机,表演的自己都不满意,试图再改善又被拒绝。
Mia愤懑的冲出了片场,而在车上,突然露出了微笑,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剧院,那个Seb约她一起去的剧院,想起了那个Seb,那个坚信她有天赋,并且给予她力量的人。
而之后,Mia陪同男友去为男友的哥哥接风,直到听到餐馆所放的爵士乐之后,幡然悔悟,奔去找Seb。
(话说这里我有个地方要吐槽,Mia明明与Seb约好,但临时有事不去,为何不通知Seb?发一条信息或者打一个电话需要准备个几年吗?还是说幼稚到觉得「违约」这件事情不处理就可以假装不存在,不会有伤害?朋友告诉我可能是当时没有电话,不方便联系。好吧,这理由我接受。总之,就当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吧,我们继续...)
在被那首爵士乐撩(打)拨(了)心(鸡)弦(血)之后,Mia与Seb成功会面。值得一提的是,Mia冲到荧幕前找寻Seb的勇气真是令人欣赏,这也是Mia在影片少有的没有顾忌外部看法而作出的举动。
之后Mia与Seb陷入热恋,Seb给予她精神与物质双层面的支持与鼓励。精神上,Seb鼓励Mia大胆表演自己的话剧,让Mia把注意力从观众的感受迁移到自我的表达。物质上,提供了Mia辞职创作话剧的经济基础,为Mia创造了无压力的时间和环境。
而我们通过之后的镜头描述就很容易发现:无压力的时间和环境带来的不仅仅是自由创作的空间,同时还有伴随空闲时间而生的价值缺失。这种价值缺失直接体现在了Mia对Seb更多的依赖上。
当Mia出现在Seb的演唱会现场,Mia看到了一个近乎陌生的Seb,镜头中,Mia的茫然与周围fans的欢呼鲜明对比。在他们的簇拥下,Mia被人潮一点点推后。而那种被增强的依赖感,更加剧了这种陌生感。由此,Mia才会在明明很好的氛围下(Seb的惊喜晚宴),依旧表达自己对于Seb所做所为的疑惑和不满。
而当Mia发现,坐在她对面的那个Seb,已经是一个失去了执着,会在乎听众态度,重写了梦想的人。她对Seb的感受就已经完完全全陌生了,这与她初识的Seb,那个在餐厅拼着被炒也要弹奏即兴爵士乐的人完全不同。而Seb对于她缺乏安全感的主观描述又刺痛了Mia的内心,Mia看到了一个陌生、堕落、刻薄的家伙,起身出门。
而更重要的是,之前一直支撑Mia完成话剧的信念——Seb,他自己都变成了像以前的Mia一样,会顾虑观众的感受的人。自此,Mia的信念也倒塌了。
*你自己都放弃了坚持,还拿什么鼓励我继续?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话剧失败,Mia放弃了梦想。机缘巧合,Seb将她再次推向梦想,获得成功,最终分道扬镳。(这是电影的浪漫主义表现,在现实中,往往既不会中选,也没有一个Seb会跳出来支持我们决定...)
我们再来看那个问题:
*如果剧情真的如片尾那般,就真的可以幸福美满吗?
此时,我们就可以梳理出回答这个问题的两个关键点:
1. Seb与Mia的不同
2. Seb与Mia的成长
1.Seb与Mia的不同:
Seb的梦想有一个具象化的目标:「开设一家传统爵士乐酒吧。」并且,Seb的梦想基于他自己对于爵士的热爱和天分,并且他自己深信这一点。他只用心演奏自己认可的爵士乐。
但Mia则相反,电影只委婉的侧面表达了Mia对梦想的喜爱:「崇拜电影演员、有一个演员阿姨、曾经的童年经历。」Mia甚至会吐槽自己试镜的电影,或者说,这样的电影,她也会去试镜的。
而我们从中就可以看到巨大的差距。
*Seb只在乎自我展现,毫不妥协;而Mia过于迎合他人,忽略自身。
在此背后的原因更是残酷:
*Seb从开始就拥有流行乐队键盘手的硬实力;而Mia后期的成功更像是靠主角光环,降神开挂。
差异导致的结果就是:
*Seb实现梦想的信念来自于自身,而困难在于与外界平衡。
*Mia实现梦想的信念依托于外界,而困难在于着眼于自我。(在默认能力匹配的情况下)
Mia更缺乏自信。所以,我们看到,虽然Mia很努力的为了试镜准备,但实际上,她一直欠缺的,是「真正的投入」。
我们从电影镜头的刻画就可以看出:只有在最后一次试镜,周围的景物黯淡下去,光打在Mia的身上,Mia在自己的世界里表演。正如Mia第一次在餐厅外被Seb的琴声吸引时,Seb陶醉于自己的音乐那样。
分析Mia的问题要比分析Seb困难的多。因为大多数的我们更像Mia,都不具备实现自己梦想的硬实力。(电影有意淡化了这一点,但电影的主题并非励志,无伤大雅)
Seb与Mia在受到现实阻挠时,同样也选择了不同的方式。
Seb的选择是强化(意识上强调)了实现梦想的决心,并将实现梦想的方式狭隘化,来保护自己受外界挫伤的内心。他内心抵制「传统爵士乐不如流行音乐更容易受欢迎」的客观事实,也不愿暂时违心的积累经济基础,放弃了在遵从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实现梦想的可能。
而Mia则选择了另一种近乎相反的方式,她淡化(意识上压抑)了内心对于梦想的追求,仅保留了在行为上的勇敢尝试,但这种伪装的勇敢根本经不起任何严峻的考验(比如较大的压力环境或者遭遇困难和波折后坚持继续)。在真正的机会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宁愿退缩(说自己没准好)也不肯面对。
2.Seb与Mia的成长
我们可以将Seb的内心阶段分为三个时期:
遇到Mia之前:
【有梦想也有执念,梦想与执念不可调和,以执念作为行为的最高准则】
爱上Mia之后:
【因爱放弃执念,但却把梦想也一起放下了,以爱作为行为的最高准则】
与Mia分开后:
【放下了执念,也失去了爱,找回了梦想,以梦想作为行为的最高准则】
事实上,我们看到的大多以理想主义者自居的人,都跟Seb一样,还只是个孩子,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执念,什么是梦想。
*核心差异在于:孩子总是坚持认为实现自己的想法是不需要遵循外部世界的客观规律的。
我们也可以将Mia的内心阶段分为三个时期:
遇到Seb之前:
【行为和意识上都过分在意外界,忽略自身,实现梦想的信念来自于他人】
爱上Seb之后:
【行为上在意自身,但意识上仍更在意外界,实现梦想的信念来自于Seb】
与Seb分开后:
【行为和意识上都可以做到真正的在意自身,实现梦想的信念来自于自我】
实际中,我们看到的大多数「想爱又不追求,尝试了又缩手,走两步就后退」的人,都跟Mia一样,缺乏真正的信心。
*核心问题在于:内心没有建立真正的核心自我,太过依赖于外部评价体系的认可。
那么,我们就有结论了:
*如果剧情真的按片尾发展,结局也不会幸福美满。
Seb不去参加Keith的乐队,他就学不会区分执念与梦想;Seb一直陪伴在Mia身边,Mia也不会产生真正的核心自我。
遗憾的是,这就是现实。我们往往都存在各式各样的问题。就拿我来说,在面对工作与情感时,分也别具有Seb与Mia的问题。
刚毕业时的我常常会觉得自己应该早早辞了工作去支教。我可以不理会社会的普世价值观,可以不需要房子、车子甚至家庭,而去做一些我认可的事情。但,会出现一个人,让自己怀有更多的期待、渴望拥有承诺的能力、学会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区分什么是梦想,什么是执念。
同样,面对感情的时候,也会在相处中发现自己很多时候太忽略自己的感受,总是会希望有更多的认同和欣赏,太顾虑对方,希望对方开心,很勉强自己,压抑的很累。面对问题,急切地去做一些尝试,试图更好的交流和改善。但其实更关怀自己,展现出来的我才更真实,也才能带来更多的安全感吧。
总是后知后觉,但这种过程是合理的。
良好的亲密关系是一个人人格完善的途径。
并且,更遗憾的是,大多数的我们,离真正完善人格与实现梦想,差的还不是一点半点。需要的成长也不是一点半点,因此,我才会有那样的一问:
*你和梦想之间还差几个心爱之人?
(By the way ,这还是假设我们真的可以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并且做出改变,收获进步的情况。如果没有任何收获,那...)
但是,在这样的成长过程当中,两人一定要渐行渐远么?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我就是一个很不喜欢遗憾的人,非常不喜欢。
但如果不想遗憾,就需要一种能力。
*那就是:透过与爱人的矛盾,看到隐藏于矛盾背后的爱,寻找自我的问题,并且努力的积极改变。
当Mia质疑Seb的梦想时,Seb要能透过Mia的话看到Mia对他的爱。他要将爱做为自己的后盾,不是摧毁而是给予自己力量去看到自己的问题,并且改善。
当Mia演出失败之后,Mia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认清演出失败不是因为「Seb鼓励她,但却没出现」而导致的。更多的是Mia自己的问题,Seb只能支持她,不能代替她。
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太罕见了。
最近几个朋友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想了想说,最少也要有成长心态吧。
因为,我真的,真的,很不想,很不想,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那种「你喜欢就喜欢我的全部,不然就是不够喜欢我」的逻辑,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我不会再做只有我一个人努力的事情了。
朝我迈出一步,告诉我,你愿意和我一起成长,你不够好又怎样,我也不够好,你愿意跟我一起走,这样就够了。
当然,这似乎是很高的要求呢,我已经有注孤生的心理准备了。
最后,祝愿大家都过得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