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隔壁的瓦房里面住着一大家人。
我们俩家共用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三颗很大的泡桐树,树下有块很大的石板,爸爸把它做成石桌,旁边弄些石凳子,夏天时候,全村数这里最热闹,大人吹牛唠嗑打牌,孩子追逐嬉戏,每天都要到晚上八九点,贪玩的孩子才慢慢的散去。
邻居家管事的那个,我得叫三奶奶,她个子很小,但是干活厉害,家里人没谁敢不听她的,经常一点点事情和村里别的妇女烧香毒咒的,村里大部分人都恨她,给她娶个名叫“矮子三奶奶”,她受不了村里的人,就不准全家人跟村里谁家过多来往。
我二叔,单名一个普字,有点傻,像极了白鹿原里面的二豆,因为傻,所以村里人都不尊重他,无论啥辈份都叫他傻普子,当然,我也叫过几次,却每次都要被爸妈骂。
人们都嫌弃他,有时候他也想来石桌上坐会儿,就被调皮的小鬼些用脚把他踢走,大人说话他也想插嘴,但总是半天说不完一句话,大人们也就肆无忌惮的嘲笑他。
每次爸妈带着哥哥姐姐进地干活的时候,我都一个人在石桌上玩耍,有时候玩累了静静的坐着。
就会看见他一大箩筐一大箩筐的往家里背粮食,他有哥哥还有俩弟弟,都没他背的重也没他次数多。
这也难怪,我看他吃饭都是端大海碗,堆得满满的,然后一碗一碗的吃干净。只是我注意到,他的碗里是从来没有肉的,其他几个叔叔倒是有肉吃,后来听村里人说,他爸妈忽悠他,说傻普子不爱吃肉不爱吃肉,他就真不吃了。
村里的红白喜事,老家的封建思想,负责烧火打灶的人,都是没有地位的,所以这个角色每次都是他,没人给他洗衣服,他也不会爱惜,煤炭堆里也能坐下去抽支烟,弄的满身都脏兮兮的,走到哪里都有人嫌弃,叫他站开点,他也不说话,傻笑着站远点。他很爱抽烟,所以村里很多人都给他一包最便宜的烟,就叫他帮忙干重活,有些还只给几支,每次回去,我都能听见三奶奶骂他傻。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傻二叔的哥哥生病去世了,我看见他两个弟弟一天跑进跑出的,好像要分地,就他一个不声不响的跪在灵堂。有妇女大笑着说:“你们看,傻普子还懂的这个。”他就回头傻兮兮的笑。
有时候我会把爸爸的烟偷出来,在村口的田埂上坐着分跟他,我会跟他聊会天,好像都是我自言自语,他除了傻笑就会说:“梦儿,有有有..出出...息。”然后就在田地里跑啊跑,边回头朝我傻笑。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这七年为回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几次回去都没遇上他。
大学毕业,我留在春城,更是没有回家,我知道他家的消息,是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傻二叔的父母生病走了,大的个弟弟也是生病走了,却留下了三个小娃。
前几天我回家看看父亲,吃过晚饭准备陪爸爸马路上散散步,看见傻二叔带着四个小娃,在石桌上吃饭。
爸爸告诉我,傻二叔最小的一个弟弟离婚了就出门打工了,把唯一的儿子放家里,现在也联系不上,现在四娃就靠傻二叔带着了。
我走过去,看见傻二叔老了,他比父亲小三岁,看着比父亲苍老的多,头发已经全部白了,见我还是当年那样傻兮兮的笑。桌上摆着一锅杂菜汤,好像什么都有点,几个小孩子端着大小不一的碗,笑呵呵的吃着。最小的一个娃,才学会说话,叫“傻普子,傻普子”,二叔说“叫叫叫..爸爸爸爸爸爸”。
原来,傻普子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