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岗村里有一个能人姓白,名守。说起白守,村里人都会竖起大拇哥,不得不夸一句这孩子从小就不一样,你可以说他傻,但他对“辛苦费”的使用,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搞清。
白守从小没干过活,他的爸爸是地主。
十岁那年,家道开始中落。
白守爸爸做生意被人骗了个精光,他气的牙疼,那牙疼起来真的要命,他找了一个庸医给他拔牙,然后他的命丢了。
他爸走的那晚,拉着他的手问他,长大想干什么?他说长大了当地主,他爸问他为什么当地主?他说因为爸是地主,所以他也要当地主。因为爸最疼他,爸最好。
白守爸爸走后,他什么都不怕,这辈子就怕有人给他看牙。
白守爸爸走了,他还是村子里的大少爷,他永远有吃不完的零食,玩不完的玩具,还有一个叮铃铃能叫会跑的自行车,别人说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和白守一般大的孩子以他为王,不单纯是因为他会分享自己拥有的东西,而是因为他分享是以“辛苦费”的名义。
麦收时节,家中地里的麦子被拉走以后,白守会委托他的小伙伴们说:“谁捡到的麦穗最多,我就把我的自行车借给他,骑一个星期。或者第二多的人可以从这堆玩具里挑一件自己喜欢的玩具玩三天做为你们捡麦穗的辛苦费!”
白守比划着他身后的玩具。而那些玩具是村里的孩子们极少见过的诱惑。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响应,跑去白守家地里。用拾好的麦穗换取他们喜欢的白守的玩具和零食。
其他时候,小伙伴们也可以捡玻璃瓶,朔料布..总之白守设置了好多种“辛苦费”来作为筹码,与他们交换。但不能白嫖,白守不让白嫖,小伙伴们与白守总是平等的,虽然那时候他们还不懂什么是平等。
小孩子们会希望白守永远是这样的白守,但大人不会。
斗地主的时候,白守家也被斗了,好在白守爸爸以前积德行善,觉悟比较高,村里人没有太为难这家孤儿寡母,最主要的还是他们都受过白守爸爸的照顾,但该交的罚款还是得交。
日子好像拮据了起来,白守妈妈也变得一天天更忙碌,有时候饭好像只有几砣冰冷的红薯,妈妈也会带着他去砍荆条编竹篓。白守有时也会看到妈妈以为他们睡着的时候偷偷自己抹泪。
白守不明白也想不通,这些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少人说,你爸好啊,只是生错了时候。
时间一晃十年。
白守成了家,媳妇是斜对门的漂亮姑娘,俩人从小一起长大。结了婚的白守,才知道日子的艰苦。
可白守不想吃地里的苦,他觉得撅个屁股在地里累死累活也刨不出东西,所以在媳妇喊他下地割麦的时候,他“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脚。好在媳妇能干,日子紧巴巴的还过的下去。
白守有了自己的孩子,望着嗷嗷待哺的闺女,白守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想起爸爸走的那晚,和爸爸的对话。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学岗的时候,把白守吹活了。
白守翻身的第一仗,是有一天逛超市,他发现柜台上的玉米油价格比地里的玉米还便宜。这不正常的一幕,让他激动万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果然后来玉米油涨价,白守获得了第一桶金。
白守来到爸爸坟前,轻轻说:“爸爸,我又当地主了,只是现在不叫地主了,叫个体户。”
那个时候,正赶上县里,政策优惠,鼓励大家发展实业。
白守就办起了厂子,弄起了机械。很多和他一起创业的人都花大代价,花“辛苦费”外请技术人员,搭建起自己初步厂子的架子。
白守不,善用“辛苦费”搭建舞台的白守,这次自己买来报废的机械,一点点拆开,又一点点装,他反复拆装了很多遍,直到把自己能弄懂的全部弄懂。
白守知道了所有的细节,知道了哪个小部件出了问题容易酿成大事故。白守在这方面做努力,自己能克服的克服,克服不了的,白守也开始求助。
白守办企业的时候,有人说他是个傻子,可大家都喜欢跟傻子白守打交道。因为好像傻子白守的钱好挣。
白守发工资的时候会根据工人的表现加适当的“辛苦费”,有时几十,有时几百,他不会四舍,只会五入。供应商的报价他从来都会比别的厂家高一点,还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只有一个要求,东西出了问题,必须第一时间响应。
白守的生意越做越好,别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就像他们不明白白守帮助村子里的人必须以“辛苦费”的方式。
李得考上大学那年,李得妈妈找他借钱,白守没借,非让李得去他厂子里上班。因为是学徒,工资不高,白守让人事举办活动,又是征文比赛,又是体育活动。厂子里那些大老粗,哪比的过李得。所以李得去上学的时候,赚够了学费和生活费。
每到过年回家,白守都会给孩子们发红包,白守会搬个凳子坐着,谁磕头给谁的就多。
村里人笑着说给白守磕头也有“辛苦费,”可没人懂得白守的坚守。
那一年,突然而来的灾难,打破了人们平静的生活。
白守的设备没有了销路,为支援灾区,他还上了一大批医用品生产线。
别的厂子提高到三倍,六倍抢工人的时候,白守也有那么一瞬间担心资金不够的自己会不会让机器成了摆设,拖垮了公司,也断了自己和工人们的后路。
管理人员七嘴八舌的时候,白守望着机器发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决定。
可他想起爸爸临走的时候问他,为什么想当地主,他说因为爸爸最疼他,爸爸最好。村里人也对白守说你爸好啊!
他终于明白他这些年走的路,跟爸爸一样,让自己家好,力所能及的予人。
人事部的小王慌张跑来的时候,他对小王说:“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筹钱,让你好招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他口袋里,也只剩下几张钞票,那是平时备的临时的“辛苦费。”
小王说“白总,不用了,你跟我去看!”
白守出去的时候,厂子门口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戴着口罩,保持着距离,望着白守。他们说白守“你不用担心,我们来挣你的辛苦费了。”
他们给白守弯下身子。
白守的眉梢颤抖了一下,转过身眼泪就来了。
新机器开动的第七天,满满的一车医用品从厂子出发,运往灾区。
新机器开动的第十天,高负荷运转的机器坏了,那时修机器的技术人员身价早已倍增,有人甚至开出一次一万的高价,就这还是找不到人。
白守的厂子里,却来了两个技术人员,日夜交替值班,负责白守的生产线,他们确保每一条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产品都达到免检,只为争取一点时间,他们不提价格,也不提辛苦。
新机器开动后的一个月,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厂房的上空。白守点了根烟,站在厂子门口,大门被推开,工人们走出厂子。
国家的补助和奖励昨天下来了,白守给每个人包了厚厚的“辛苦费。” 而今天他们也该歇歇了。
说什么呢,什么都不用说吧,白守微微发颤的手,弯下微微发颤的身子。
工人们走完,他站起身,望着远方出神,那里一轮太阳,正在升起,闪烁着光芒。
人事小王,跑过来,呜咽着,带他去了车间,每个人的工位上,他昨天发出的“辛苦费”完好的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