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刘夫人
嘉宁三年正月二十七
小舟渐渐靠近,一人身姿袅袅,立于舟前。只消片刻,船便靠近亭子,义云马上过去扶刘夫人下来。只见她穿着浅蓝色衣衫,白色玉兰花晕染,发髻斜斜挽起,只插了一只浅绿色的玉簪。
她向着儿子浅笑示意,之后慢慢向我们走来,怎么形容好呢?在她身上,有一种特别温婉,特别柔和的女人气息,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慵懒却又不颓废。
五官不很出众,组合在一起非常的相宜,眉蹙春山,目凝秋水,神态动人。她的美透着亲切随和,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如同炎炎夏日的一弯清泉,绵绵冬天的一树腊梅。
纵使嘴角含着笑,却掩不住眼神中淡淡的忧伤,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一种愁绪,让她整个人更加有味道。
“看你们在这里这么热闹,我也过来凑凑趣。”刘夫人道,“义云,你可有好好招待贵客?”
“婶娘,你不知道,他刚才故意不告诉我们有船,让我们一个个的滑过来的!!”小姐开始告状。
“你这孩子,真是调皮!”刘夫人爱怜的责怪道,“怎么就不告诉明玉他们有船呢?!”
“母亲想想,如果知道有船,他们还会滑过来吗?你想想你自己是不是有船之后从来就没有滑过来了?”义云辩解道。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当年造这样一个四面都不靠的亭子就是他的主意,老爷也一味的由着他闹。造好之后,他一个孩子倒还罢了,我们大人也得每天像猴儿一样的爬上爬下,滑来滑去的!滑了半年,夏天涨水,出去的时候总是一身的水湿,老爷才买了这两叶扁舟。”刘夫人笑道。
“为什么出去的时候水湿啊?”彩莲问道。
“哦,你们刚才只经过来时的路,未曾看到出去的路。进来的滑索是因为树比亭子高,出去的滑索借用的地势是亭子比地面高,因为落差有点小,所得只得滑到那边地面下入湖的台阶上。夏天一涨水,就会漫过台阶。”刘夫人答道。
亭子外面有一平台,只有窄窄一条小径通过去,圆台四面都不靠,风景开阔。
“这一边很有创意,是做什么用的啊?”少爷说道。
“那个圆台是母亲每日练舞之处。”义云说道。
“夫人您会跳舞?”我问道。
“是的,跳了有很多个年头了。”夫人微笑答道。
“母亲,要不你给他们跳一曲让他们见识下!”义云道。
“真的可以吗?我们非常想看夫人跳舞?”小姐说道,我和彩莲也点头附和,明珏少爷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夫人。
夫人有些诧异,顿了一下道:“好吧,难得你们过来一趟。我也有阵子没在人前跳了,今天就跳一场。义云,你还是吹笛为我伴奏吧。我过去换了衣裳,等下过来。”
刘夫人站起身,依旧坐船出去,片刻之后又坐船过来,已换好舞衣。但见她云鬓高耸,坠着几颗珍珠,显得发黑如墨,肤白若脂。眉弯新月,斜侵入鬓,额间贴着花钿。胭脂淡晕,朱唇轻点,添了几分艳丽。衣袂飘过,散出淡淡的兰花香。
淡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袖口与裙摆处渐变为白色。蓝似晴空,白如浮云,堪比仙娥临世,天女下凡。
双手捧着个描花嵌丝的木匣。
“母亲,里面是什么啊?”义云问道。
“先保密,等下再告诉你们!”刘夫人笑道。
“让你们久等了,义云,现在开始吧。”刘夫人接着道,走向圆台。
笛声响起,她一人站在圆台之上,且歌且舞。
歌声悠扬,冲入云霄。经水映衬,愈加清亮。
歌曲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佳人颂》: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倾城倾国又如何?
佳人难再得。
连唱三遍,一咏三叹,内心忍不住的赞叹,似乎真有佳人在我们面前叹息,倾诉平生际遇。
她随着音乐起舞,给人一种感觉,不是她随着节拍舞动,到像是音乐因她而生。舞蹈仿佛是她身上的一种特征,一种气质,她与舞蹈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她在晴空碧水之间舞动,霓裳飘荡,姿态婀娜,观之使人忘俗。
歌舞罢,她走下圆台,我还未回过神来,只觉舞姿虽停,身影还飘,于台上蹁跹
;歌声已歇,余韵犹存,在亭前萦绕。
她走过来,坐在台前,喝端起茶水要饮,只那一种姿态让人顿觉山清水秀,意境悠远。所谓稀世姿容,绝代风华,自当如是。
“婶娘,您的歌舞真是绝妙,太好听也太好看了!”小姐道,我们几个也都点头附和。
“有了义云后,有些年头没有跳,这几年才又捡起来的。”刘夫人道。
“你们几个有想学跳舞的吗?我可以教你们。”她接着道。
“真的吗?我很想学!”小姐道。
其实我也想学,不过一个丫鬟,哪里有我说话的机会呢?
“那你回去与你母亲商议下,我可以一起教你们三个。”刘夫人道。
“母亲,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礼盒里面是何物了吧?”义云问道。
“噢,不过是一些小配件。你们好不容易过来一次,送给你们的一些礼物。”说着她打开盒子,送给我们一人一件玉器。
“我很喜欢各色的玉饰品,所以这些年收藏了很多。有些又用不着,白白放着可惜了,不如让人带,玉这东西,是要人养玉玉养人的。”
说着她让义云每人递给我们一件玉饰,小姐一个虫草玉镯,彩莲一个平安雕花玉环,我的是一个白兰玉佩,明珏和吴铭各一个玉扇坠。
“母亲,这个你怎么也送人了,这不是你一直珍藏的吗?”义云指着我的问道。
“这是我年轻时常带的,现在年岁渐长,这些花呀草呀已经不适合带了。不如送给她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刘夫人道。
那玉佩色彩晶莹,洁净无瑕,握在手上温润柔和,雕琢精细,几可乱真,似乎可以闻到兰花香味。
岸上有人呼喊,太远了听不真切,远远之间仆人怀里抱了个小孩。
“母亲,应该是妹妹醒了。”义云道。
“这孩子,今天睡得明显比往日要短,兴许是我不在身边。你们几个好好玩,我先过去了。”说着,刘夫人起身走上船。
她走远了,我总觉得似乎亭台之上还留着她身影过后的淡淡玉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