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家里都有一个爱唠叨的妈，从生活起居、学习工作到恋爱择偶，方方面面，总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子凡事都要叮嘱，给意见。
什么时候起你会突然体会到当妈不易，试着静下心去听她的唠叨呢？我想多半要等自己当妈之后吧。遗憾的是，直到现在上天还没给我这个机会。
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天南地北，带回了许多见识与谈资，也学了很多科目，从心理学到营养学到厨艺到母婴护理，觉得随时有资格以专业回驳老妈的碎碎念。
人一上岁数就喜欢看养生节目，我妈就经常认认真真在电视机前记笔记，饭桌上免不了要唠叨，这个要多吃补充维生素，那个补胶原蛋白。以前虽听不进去，却也无力反驳，现在有了知识武装，就会马上说出反对意见，什么这个蔬菜你水里焯过维生素早就流失差不多了，猪皮的胶原蛋白分子太大，根本吸收不了多少，吃多了只会长脂肪……老妈听了哑口无言。
小时候爸妈因为工作关系，一直在东北，我是跟着爷爷奶奶在上海长大的，印象中就没有幼年被妈妈照顾的记忆。前段时间学习母婴护理，还故意考妈妈几题，她答不上来，我说就知道你没带过娃，以后我生小孩怎么能指望你照顾月子，所以要自己先学起来啊！妈妈听了很沉默。
有时，妈妈会提起往事，我也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说？目光要往前看！
昨晚看毕淑敏的书时，有一篇文章却让我深受触动，文中说：“当我们环视这个世界的时候，恰恰忘了有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始终在背后凝视着我们。那是妈妈的眼睛啊！我们幼年的顽皮，成长的艰辛，与生俱来的弱点，异于常人的禀赋……我们从小到大最详尽的档案，成功与失败的每一次记录，都贮存在母亲宁静的眼中。”
我以为自己已长成游刃有余，无所不能的大人了，却忘记了自己曾是一棵小苗，在母亲凝视的目光下慢慢茁壮起来。或许正是因为错过了早年对我的照顾与陪伴，后来才会想加倍补偿吧。而我却一次次把关心当成唠叨，有时老妈想起来什么，想说的时候却看到我不耐烦的表情，终究干燥地合上了嘴唇，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同时也关上了彼此沟通交流的大门。
“我们在人海茫茫世事纷繁中无暇多想，总以为母亲会永远陪伴在身边，总以为将来会有某一天让她把一切说完。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刹那，冰冷的铁门在我们身后戛然落下。温暖的目光折断了翅膀，掩埋在黑暗的那一边。我们在悲痛中愕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长大。”
读完这段，眼眶突然湿润，如果等到这一天来临，我才想起从来没有让妈妈痛痛快快唠叨一次，把叮咛嘱托完，将成为一生的懊悔吧！
想起去年11月在梅里雪山，夜里高反流了鼻血，饭也吃不下，气候干燥得我浑身起了红疹，腿上皮肤皲裂渗出了血珠子，觉得好难受好无助，那一刻特别想喊一声“妈”，好像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什么委屈难过都有了依靠的怀抱。但输了家里的号码好几遍，终究没能按下接通键。为什么呢？一是怕老妈担心，二是我知道她肯定会说，早就跟你讲那地方水土不服，睡不好吃不惯，赶紧回来吧！求安慰变成一场争执收尾，有什么意思呢？最后只好打给闺蜜吐了一通槽。
后来回到家里，老妈有意无意地说：“到了那边怎么都不跟我联系，知不知道家里担心你？”我沉默着没作声。
大概是受了昨晚文章的感染，今天饭桌上，我主动打开话匣子，把话题引到陈年往事上。
“妈，你最近买了不少新衣服啊！小时候在大连你工资多少啊？够买衣服吗？”
老妈白了我一眼，说：“那时候哪有钱买衣服，养你都不够！到了年底，别人拿到奖金就直奔商场，我和你爸得省路费到上海来看你。人家知道我们要回上海，纷纷让我带衣服，说我眼光好。每次上淮海路南京路帮人带东西，我心里可羡慕了，什么蝙蝠袖毛衣，蓝棠皮鞋，丝光毛巾的。有一回我在华亭路，就是以前外贸服装一条街，看到一件墨绿色呢大衣，眼前一亮，好洋气，真喜欢啊！但一想这过年来回一折腾，还得给你留生活费，手头拮据，就没敢买。快要回大连前，我忍不住又去看了一次，那衣服还挂在那，太喜欢了，终于狠狠心瞒着你爸拿下了。可带回大连后又怕你爸发现，一直没敢穿，后来索性就送给了你大姨。大姨看了也特别喜欢，她问我怎么没给自己也买一件？我没吱声。过了一段时间，大姨来家做客，临走时拿出那件大衣故意当着你爸面说，小捷，这件我穿了小，你拿着吧。我当时眼圈都红了，到底是亲姐！”
老妈年轻时可是单位一枝花，身材苗条，模样俊俏，气质也不错。至今老同事聚会，还有中年大叔喝了酒之后，带着几分醉意眯缝着眼儿，拍拍老爸的肩说，“老陆啊，还是你有福气，娶走了单位一枝花，都这个岁数了，瞅着咋还这么年轻！”老爸只好嘿嘿一笑。可谁知道年轻时，那么爱美的妈妈，曾经连一件心爱的衣服都不舍得买。我妈说她清楚记得当年那件呢大衣19块，穿了好多年，她至今还当作纪念保留着。
第一次听老妈说起这件事，原来我和老妈之间还有这么多盲点……就像毕淑敏所说：“生命给我们的允诺并不慷慨，两代人命运的云梯衔接处，时间只是窄窄的台阶。从我们明白人生的韵律，距父母还能明晰地谈论以往，并肩而行的日子屈指可数。”我决定以后要多跟老妈聊天，让她把从前来不及叨唠的旧事说个遍，不要留下空白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