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1日,我在工作的龙羊峡接待了一名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们是在她上小学五年级,我四年级时的那个暑假在永济热电厂认识的。她在村庄里读书,来父亲工作的电厂度暑假,我们住的地方很近。共用一个公用厕所,一个水龙头。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留着短发,特别清秀,不爱说话,但是一见人就笑,大大的眼睛,一笑起来就更加好看。母亲都说这个女孩稳重大方,让我多和她交往。开学后,她又回到村里上学。然后我们举家西迁,就互相断了联系。等多年后母亲回到山西,一次去老乡家里串门,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照片后,才知道串门的那家老乡是她的婆婆家。联系上以后,我们都成了有故事的人。每次打电话,感觉时间总是不够用。
这次她和朋友们去格尔木办事,忙完后,她说一定要见我一面,看看我工作了29年的地方。8月11日的下午六点多开始从西宁出发,第一次一个人驱车开往龙羊峡。众所周知,下高速以后龙羊峡的那段专用公路非常险峻。可是她就这样义无反顾来了。9点多的时候,我呆在宿舍,由于开往龙羊峡的路上有时没有信号,而她又是第一次来,对路况不熟悉,联系不上她,心里特别焦急。忽然就接通到了单位同事的电话,说有人找我,说了她的名字,我赶紧跑了出去,来到她的面前,她在车旁看着我,就那么用我熟悉的带着我们共同乡音的普通话说:“终于见到你”,我们来了一个拥抱,她浅笑着说这一抱什么都有了。我带着她来到了我的宿舍。开了一天的车,她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饶有兴趣地参观着我的房间,不停地说着挺好挺好。
晚上睡觉时,我让她睡卧室的床,我睡客厅的沙发。她指着客厅地上的瑜珈垫子说,我就睡这上面,咱俩睡一个房间,可以说很久很久的话。而那一晚,我们确实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第二天早上,我带她参观我工作的厂房,她说真不错,这次出来时间太紧,以后她会专门过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陪伴我。在我工作的厂房,办公室楼前,我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留下纪念,照个照片吧,她说必须和你合影,说只有我站在她身边,她才能笑得灿烂。我们就一起照了很多张合影,笑得灿烂得不只她一个。
一起走在龙缘园里,她又说起了爱人。她说一年半了,她依然没有走出来,说着说着,眼里又是泪花,她说着,我听着,我们静静地走在林荫小道上。童年时谁能想到若干年后我们会一起走在龙羊峡,她向我诉说着这样的故事。当年得知爱人身患绝症,我有点震惊,为什么生活要如此对待她?打过去电话,不知该说什么,她却依旧是那么笑着说,多亏和父母住在一个小区,上班的时候,父母可以帮她照顾老公,喂饭,擦洗身体,所以,爱人拉着父母的手,眼里全是眼泪。我说等爱人康复了,她来龙羊峡,我让她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她开心地把这几个字放在朋友圈,说要立此为证,我说我一定说话算话。在照顾爱人的那段日子里,虽然很累,但她充满了希望,因为她觉得一切都会好的,爱人会痊愈,他们的幸福生活会继续。可是,命运接下来的安排让她有点始料未及。当爱人从她怀里离开的那一刻起,她没有办法,只能学着自己长大。爱人在时,家里大事小事全由他操心,她曾经以为他离开的那一刻是最伤心的时候,可是慢慢才明白,以后的日子里,有事想找人商量的时候,转头一看身边无人,那才是最伤心之时。
十点多,参观完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她又一个人驱车匆匆离开。我舍不得让她走,她又那么平常地说了一句“心里什么都有”,亦如刚见我时那句“终于见到你”,就是这么平常的语气平常的字眼,却一下就击中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让我瞬间破防。我把她送到电站门口,目送着她渐行渐远。
童年无忧无虑的我们,而今都经历了不同的生活,生活以痛吻我们,而我们依旧对生活报之以歌。希望经历过苦难的她以后天天都是好日子,也希望我们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这样一个朋友,独自一个驱车三百多公里,只为了见你十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