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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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工作,奇亚籽回到公寓只想着要好好洗个澡,今天还好,还有时间整整活,他不叫奇亚籽,但他就是奇亚籽,奇亚籽是他的一个名称,他是一个博主,职业嘛,应该算是自媒体创作人,还有不少的粉丝。

天天说“大家好,我是奇亚籽!”,他都习惯了这个称呼,从视频上看或许认为自媒体这份工作很轻松,其实从事了之后才明白,拍视频和演戏是差不多的,说一句话的动作、语气和神态都是要把握的,一条不好,就重新拍,再不好就继续拍,重重复复地拍,拍完才是开始,剪视频才是大头。

当然今天总算是更了一条了,流量还行,这让奇亚籽很高兴,因为流量就代表了收入,他从杂物箱里翻出一个袋子,袋子外面已经有点灰了,解开袋子,里面是一叠不太整齐的帆布,奇亚籽把它展开,像帐篷,但奇亚籽又从工作箱里翻出了一个打气筒,往那帆布上的一个打气筒疯狂打气,这时他都不忘了拍个视频,当然只是随便拍一下,可以作为素材,也可以作为小短片发出去。

帆布在气筒的帮忙下,渐渐涨了起来,原来是个充气浴缸,奇亚籽之前相中一间公寓,都挺好的,有固定的浴缸,只是贵了好多,所以他便选择了这边这个没有固定浴缸的,但买了个充气浴缸,也好收拾,不占地方,为此奇亚籽还专门搞了一根长的管子,在浴室开热水,阳台也能接得到,又磨磨唧唧了15分钟,浴缸里终于接到足够的水了,有刻度。

奇亚籽还精心地放上一点之前做视频剩的干玫瑰花瓣,泡水的颜色看起来没有想像中那么好看,但他又不是为了好看而来,他是为了可以遮掩一下他的小肚腩,拍视频和修视频都是久坐不动的活,也没时间身材管理,所以有点走样也在所难免,遮掩一下就好了。

再一次检查了拍摄设备,确认无误后,奇亚籽穿着内裤躺进浴缸里,水温是有点热的,但至少这一刻是舒服的,整个人泡在热水里,还有花瓣,如果还有一听冰可乐就更好了,冰箱有,但想到要起身去拿,就算了,还要擦干身子,不擦干的话就这样走进去,客厅都是水渍,还要拖地,算了吧不如就这么待着,起码还是舒服的。

浴缸外面准备了一个平板、一些小吃,吃着零食看着剧,甚至还泡着热水澡,在这座城市里,他也算混得可以了,奇亚籽关掉了拍摄设备,被拍摄设备记录着,始终没那么放松,关掉设备那一刻,他的背部肌肉渐渐放松,让他身体慢慢下沉,直到水面和下巴平齐,这一刻才算是真的放松,如果这是被窝,他肯定是全部埋在里面,感受那种被安逸包裹的快乐。

泡有一会,奇亚籽拿来香皂,随便摸了一把,往身上感觉脏的地方都擦了一下,腋窝、肩膀、脖子、肚皮、大腿根、脚底,全部擦个遍,虽然是泡澡,但洗澡的顺序奇亚籽是一个都没落下,习惯了洗澡,如果不这么洗一洗,就算是泡脱了皮,也感觉不干净,当然如果是泡澡的话,最后还是要擦干净,不然就冲冲水,让身体回到干爽的状态,而不是湿答答的。

平板在放着以前的旧剧,他有时候要从这些剧里抓取一些素材,当然像现在更多的是想放松一下,正放得精彩,平板开始闪烁,像以前大彩电那种雪花,奇亚籽以为只觉得奇怪,因为平板很少会出现这种问题,原来只是轻微闪烁,不影响观看,但短短一分钟后,闪烁已经很剧烈了,已经遮住大半屏幕,奇亚籽想伸手拍一拍那个平板,手却是湿的,只能拿准备好的干衣服,随便擦一下,正想认真看一下平板的情况。

“啪!”

清脆的一声,奇亚籽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明显被吓了一跳,因为停电了,被灯光突然变化惊了一下,但更可怕的是,这一声“啪”就像是个开始,目光所及,灯光迅速暗淡,要知道奇亚籽所住的公寓虽然不是市中心,但也算是城市之内,这座城市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它的别号是被称为不夜城,灯火通明才是这座城市的人之常情,而现在它正迅速变的黯淡,暗夜重新占据了这片钢铁森林,奇亚籽这时候才知道,这座城市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只是偶尔有几个人的惊呼,勉强在黑夜中撕开一条缝,像暴风雨中闪烁的灯塔,但也很快消失在黑夜中,这黑就像是黑洞,吞噬全部的感知。

整座城市的大范围停电,这在以前都没出现过几次,更别说现在是和平年代,这么大规模的停电实属罕见。

奇亚籽看向一些还有光亮的地方,在黑暗中摇曳,是火光,就在奇亚籽楼下,那是一个小变压器,虽然说是小变压器,但也有小汽车那么大了,在黑夜中,电线连接处冒起火光,但渐渐又暗了下去,空气中蔓延开一股塑料烧焦的味道,这不是个例,不远处,别的小区的变压器也冒出了火光,还有一些发出像闪电一样的电弧,噼里啪啦。

不止是这两个变压器出现了问题,是整座城市的变压器都出现了问题,以奇亚籽的认知,是无法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那是什么?哇哇哇!”

“什么东西?”

一些吵杂声吸引了奇亚籽的注意,那是一些低楼层的人,拿着手电筒,跑出了小区空地上,他们怕这就是地震,因为突然的大停电嘛,有一些人仅穿了一条内裤,有一些人只拿了个手机,想着在网上看一看有没有发生地震,但他发现了一件怪事,信号很弱,甚至有时间还没信号,连电话都打不了,更别说是上网了。

这时他们都仰着头,向天空惊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一个个人都呆立着,只能发出惊呼。奇亚籽也向天空望去,这天夜里是能称得上万里无云的,但现在天空上除了月亮和星星,还多了一点东西,多了一点光,五彩斑斓的光。

天亮了!

看到这一幕连奇亚籽都忍不住惊呼,那不是天亮了,那一缕缕光,迷离的光,他见过,但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因为那是极光!而这里是南方的一个城市,南方能看到下雪,但从来没见过南方有极光。短暂的惊讶之后,出于职业的敏感,他连忙又开启了拍摄设备,随便调节一下,能拍清晰就行。

那极光就像是可以看见的风,一阵阵闪烁,各种颜色混合,在天空中飘荡,看不到边界,奇亚籽今天才切身体会到,原来看到奇境时,人是会说不出来话的,那种震撼感是直击心灵的。

绚丽的极光持续了5分钟都没有停,但天空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东西,类似于流星,但不是那种一闪就没有了,而是一条火线,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直坠入地,难道是陨石?

那未免太多了,奇亚籽住的地方也算高层,视野开阔,像那流星模样的,奇亚籽都数不过来有多少颗,像下饺子一样,有一些就真的很像流星,一闪而过,有一些呢,直到他看不到为止都还发着光,准确来说,应该是冒着火。

极光持续了一个小时,电力还没有恢复,这也是能理解的,因为变压器都坏了,现在又是夜晚,那里会有人过来维修,就算有人过来维修,也要等到重要的地方抢修好才到小区这些地方,毕竟这是一次城市范围的大规模停电。

奇亚籽所住的是高层建筑,所以是没有瓶装天然气这种东西的,只有水电,平时想煮个饭什么的都是用电的,所以说现在他已经相当于回到原始人的状态,还好他因为是一个新媒体人,所以平时设备什么的,都要蓄电池什么的,所以说在手机用电这一块,他是不用慌的,他甚至还有应急灯,这原来只是偶然买的,没想到能用上。

只是吃饭这个事情,只能出去吃了,这个就真的没办法解决,因为总不能吃点生冷的东西吧,想到这里,奇亚籽就想到了他的冰箱,里面还有很多冰冻的食物,但现在看来,到明天晚上还不来电的话,那么都吃不了。

奇亚籽换好衣服,顺手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按开机键的时候才想到没电了,还是应急灯迷惑了他,他只能掏出衣服,他这才想起一件事,像这种高层建筑一般是有水塔来保持水压的,水塔的水是要靠水泵才能往上供的,而水泵要用电,所以说这水塔现在是停止供水的状态。

奇亚籽连忙用桶接水,停电已经影响很大了,如果连水都停了,那么和原始人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还好他是幸运的,水压暂时还是稳定的,总归是接到了够用的水,奇亚籽继续腾空冰箱,饮料一些的倒没有什么所谓,重要的是一些冻肉,奇亚籽打算把冻肉解冻了,然后切碎,用盐腌制起来,这样就可以多保存一到两天,像雪糕冰淇淋之类的,也没办法了,只能等溶了扔掉,瓜果蔬菜也只能放一天左右,其他的就没有太多问题,只是要注意一点冰箱漏水。

最后把家里主要的电器插头拔了,以免送电过急烧了,手机仍然没有什么信号,奇亚籽尝试连接WIFI,连不上,因为停电了,WIFI自然也停了,

这时候奇亚籽才想到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电对生活影响已经很大了,停水停电已经让人受不了,关键是这时候还停了网,这已经是到了活不了的程度了。

这时候奇亚籽真的算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极光也停了,有些还会有几道闪过,但总体来说天已经黑了,百无聊赖,想着要省着点电用,便关了应急灯和摄像设备,睡觉。

……

太阳如往前一样升起,奇亚籽还如往常那样,下意识地开灯,看到灯没亮还以为坏了,多按了两次,才想起已经停电了,洗漱的水还有,就是水压已经很低很低了,勉强够用,早餐只能吃点面包牛奶什么的,有八宝粥,从冰箱拿出来后,放了一晚后还是有点冷,就不吃了,吃饭的不定时让他的胃早早就不能空腹吃冷的东西。

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甚至感觉有点晒了,才早上八点钟,紫外线应该是有点超标了,手机还有电,就是没有网,连打电话都打不通,奇亚籽还试了一下,支付码是能打开的,只是说现在也没有电没网,可以打开也没有什么用处,还好奇亚籽是常备有现金的,不然怎么吃饭还是一个大问题。

收拾收拾,包好两大袋垃圾,这些都是从冰箱清出来的东西,今天要买的东西有点多,拍摄任务也有点重,还好他每天都有备好电池之类的,才能在这种时候,不至于一下子回到原始时代,奇亚籽打算记录大停电后人们的生活,等到有电有网后,肯定能成为爆款!

高层有高层的痛苦,像现在大停电了,电梯肯定是坐不了的,只能走走楼梯,奇亚籽拎着两袋垃圾,还要背着一包拍摄设备,刚开始下楼的时候还挺轻快,到后面就有点累了,人一累就会想很多事情,想到要扔这两袋垃圾,想到今晚可能没热水洗澡,想到今晚还要爬楼梯,这么高,身体就更累了。

但这些顾虑到了接触到草地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楼下扔垃圾的地方有四个大桶,是有分类的,只是现在已经看不到那四个桶了,因为都是垃圾,黑色的垃圾袋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发出阵阵酸臭味,奇亚籽也只能找个位置放下两包垃圾,他总不可能拎着两包垃圾去拍摄,只能是跟着前面那些垃圾一起堆放在那里。

往小区门口走,就算是停电,路上的车还是有不少的,只是少了很多电车,小区的电闸门已经被人为拆除了,因为早上的时候车经过时,电闸门已经因为停电而打不开了,物业只能人为拆开它,不然业主也会强行拆除,大家都赶着上班嘛,但物业还是安排了两个老头在门口守着,维持秩序什么的,外来车辆要登记。

平时都要刷脸进出的,今天不用,门都是开着的,大停电的确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了,街上的店大部分都没开,有一些卖冰冻食品的店准备有柴油发电机的,生意没受太大影响,但是发电机的噪音和发电价格,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的,就算是有柴油发电机,以免发热过载,每隔一段时间还是停机降降温。

他们也不知道这电要停多久,只能这样强撑着,因为冰库不能没有电,他们也知道整个城市都停电,做老板的消息更灵通,油站的电也停了,加不了油,还好他们一直有准备柴油,有备无患就是这个道理,只要有油,电就不会断,只是如果太久不来电,光烧油发电,等油耗尽,电还没好,那就亏大了。

奇亚籽把这些都记录下来,路过一个超市,超市也是准备有发电机的,所以并不会影响到交易,只是因为没网的原因,只能是最正常的现金交易,而一些冰柜里的冻肉、冷冻水饺什么的则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特价出售,四舍五入仿佛不要钱,对于一些不用电子支付的大妈大叔来说,今天简直就是幸运日,便宜的冻肉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白送,她们有太多方法来处理这些冻肉了,而且整个过程都不需要用到电,所以停电对她们的影响更多是刷不了视频和发不了长语音,因为没网了。

但她们之所以这么自信能处理这些冻肉,是因为她们有燃气灶,她们可能是自建房或者老城区,对燃气灶管控没那么严,而且也更喜欢用燃气灶炒菜,习惯用,并认为更好吃。

大块的肉拿回家,清洗一下,猪毛用火烫干净,然后清洗干净,起锅烧水,姜葱料酒搞里头,肉切大块,焯水至筷子可轻易戳穿,捞出沥干水份,加入老抽等调味料腌制入味,起锅烧油,炸至两面金黄,这是奇亚籽对杀年猪后炸扣肉场景的记忆,那时候,奇亚籽总在旁边帮忙添柴,家里人每次翻动扣肉,他都被滋滋作响的油锅吓得跳走。

奇亚籽看到一个拿着一大块五花冻肉的大妈,想起自己老家那边的炸扣肉做法,那一大块五花肉就很适合用来炸扣肉,把冻肉做成炸扣肉后,就算不放冰箱,也能保存好久,而且有燃气灶,一家老小一天吃一顿,几天轻轻松松就能吃完。他现在也不知道老家那边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但是在老家有没有电并没有太大影响,只是少看点电视,煮饭也能用燃气灶,这在上一辈人里算常识,但在奇亚籽这辈里就算是绝活了。

奇亚籽想到这里,想着也要搞一个燃气灶,不然在屋里头停电,没热水喝也没热水洗澡,虽然说现在也停水了,停电了,高层居住的人简直是陷入了死胡同,啥都干不了,但转念一想要扛着煤气罐爬这么多楼,奇亚籽只无奈地摇摇头。

进入超市后,奇亚籽直奔面包牛奶区,因为他还没吃早餐,去早餐店不太理想,只能将就一下了,而且他还要屯一下这几天的食品,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电,食物还是要囤点的,职业关系,他要自己待在小屋子好久好久,也习惯了宅在家里。

超市的照明还是能维持的,不会说很暗,但有些区域就是关着灯的状态,例如生鲜区。奇亚籽挑了几盒牛奶和几包面包,原来想着买一箱牛奶的,但想到今天还要拍摄,就先买一些,也够这两三天了,等会有空就多买点,总不能扛着一箱牛奶去拍摄吧。

因为是超市,就算是停电,大部分商品的价格也不会有太多浮动,除非是一些生鲜,那群大妈大叔抢购的冻肉就属于这一类。

路过露营装备区,许多手电筒也在抢购的范畴中,特别是那个装电池的那种,因为奇亚籽家里有摄影灯,也有专门准备在户外的大电池,所以并不需要手电筒,奇亚籽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但并不碍事,因为一般是在夏天的雨夜中停的电,雷声大点就停电,到那时,奇亚籽家里就会点起蜡烛,下大雨的话还会有很多飞蚁乱飞,现在很少人见过那种蜡烛了吧,那时候还有红的蜡烛和白的蜡烛,大概比手指长点。蜡烛是一次性消耗品,贵一点,常用的还是煤油灯,那种煤油,下面是绿色的玻璃,有点小把手,上面是铁制的一个圈,灯丝从圈中间穿过,由拧动一个小铁圈来控制火焰大小,最后是一个上下开口的灯罩,有点像两边开口的灯泡。烧起来烟挺大,也不够亮,好在皮实耐造,二三十年了,奇亚籽家里还有几盏。

前年吹台风停电的时候,老妈子从柜底里又拿出了那盏积满了尘的煤油灯,稍微擦干净,拧松,用尾部的灯丝沾一点煤油在上面,拧好,点火,仍然可以和以前一样发出微黄的光。

如果家里也停电的话,那么那盏煤油灯还会翻出来吧,奇亚籽这么想了一下,很快就到了结账的地方,如之前所料,微信支付是用不了,没电也没网,只能接受现金支付,所以整个结账相当的繁琐,店员只能使用计算器来结账,发出“归零,归零”的机械声。对于一些没有明显标识价格的,店员要对照价格表,所以会慢很多。

“要不要袋子?”

“不要。”

拉开包包,把东西塞进包包里,奇亚籽已经习惯了不用塑料袋的生活,特别是商场的塑料袋,也讲不上什么环保,就不喜欢用而已。

吃上了牛奶面包,感觉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了,肚子空空的时候看什么都感觉自带一层可怜的滤镜,凡事不管对错,负能量先加一,吃饱了,反而看东西就正常很多,在拍摄有些视频时,是要带有偏向情绪的,像广告之类,因为你要去突出产品某个特点,而像今天奇亚籽拍摄的这种视频,其实算是纪录片,所以说不能带有偏向情绪,不然成片会因为过多的情绪而显得故意,脱离了纪录片那种纯粹,就像在南极拍企鹅,要把自己完全脱离出来,不要去干预那些企鹅是死是活,只用纪录就行。

公园里,一群大爷围着一个棋盘,时不时起哄一下,就算是城市范围的大停电,仍然有一些人不受太大影响,这些大爷便是如此,他们只在乎对手的那一步棋有何用意,最好是臭棋,当然如果是一手好棋,也会由衷发出赞叹。

有些人在背着手捂着屁股上的裤兜,裤兜里露出按键手机的轮廓,就算是着迷看棋也不能放松警惕,有些大爷穿着拖鞋、白色背心、围条擦汗巾、手里还拿了把大葵扇,看到精彩处也不忘用大葵扇赶一赶贪婪的小花蚊,而没信号这件事不会影响他们,就算他们也有手机,反正平时没有什么事,孩子们都不会往家里打电话的,都说忙,但很明显,这都是借口。

奇亚籽再看一眼手机,还是没有一点信号,如果没想错的话,就算一天后才来信号,打开手机也不会有人联系自己,重要的是奇亚籽也不知道除了他这里,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没信号。

电力系统的崩溃,整座城市现在都处于半瘫痪状态,每一个公交站台上挤满了赶着上班的成年人,他们虽然西装革履,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急躁,交通系统的停摆,让他们像泡了水的炭,点不着更燃不起,本来生活就已经够艰难,其实就算他们赶到了公司,也会发现在整个城市停电的情况下,也是上不了班的,特别是他们这些大部分工作都要用电脑才能完成的工种。

阳光已经很刺眼了,就算是打着伞,头皮处还传来微微烫的感觉,如果直接暴露在阳光中,还会感觉有点痛,这就是说今天的紫外线已经有点超标了,奇亚籽已经有点猜测了,但他不敢确认,在信息时代,他已经习惯了同意大众的意见的同时怀疑自己的想法。

公交站后面是一栋待装修的大楼,常见的带绿色网的脚手架,几个工人正常工作,好像大停电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该赶的工期还是要赶,只是不知道该发的工资会不会按时发。

一阵风吹过,卷起晒得发黄的树叶,环卫工阿姨用竹子做的大扫帚一遍遍扫回一堆,说是扫,其实是在刮,每一下都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拿刀去刮一层冻硬的冰,街道上的地砖都有一层白色的浅痕,这是阿姨最好的工作证明,树叶和垃圾扫成堆,用黑色大塑料袋装好,放到树底下,等会扫完一整条街后再回来收拾。

奇亚籽往前走,看到环卫工停在街道边的工具车,是一辆小三轮,只比工地上的斗车大点,就好像在摩托车后面加了个斗一样,但明显是电动的,动力不大,但对于阿姨来说应该是刚刚好。

在这么大太阳下,阿姨戴着个大草帽,满脸通红,气温其实不算特别高,但因为紫外线太强,会给人一种灼烧感,阿姨不得不每扫一会就喝点随身带的茶水,她也想不懂为什么今天这天气怎么累人,明明平时也是这样扫地的。

不说阿姨,奇亚籽现在身上也是粘糊糊的,平时就没有经常动,现在动一下就猛地出汗,铺了沥青的路面也是热浪上升,像在油站加油的感觉,让人感到目眩,他也想回到住所,美美地躺在床上睡个大觉,但他还没拍摄完,他要把这一整片的都拍下来,这样他就能在通电后第一时间发布,抢占先机。

抱着这样的想法,奇亚籽收起了伞,在包里翻出鸭舌帽,搞拍摄的,自然是双手拍出来更稳定更好看,虽然说这样不免会被太阳晒到脸,但为了好的视频质量,自然要全力以赴,特别是现在对自媒体不利的这种大环境下,只有好的视频才能留住粉丝,以前刚开始做自媒体的时候,还能有像平台䃼贴这样的优惠政策,但现在已经过了流量红利的时候了,只有平台吃肉,大主播喝汤,而他们这种没有太多资金流的,只能依靠高品质的视频分点残羹剩饭。

阳光照在祼露的皮肤上,像有虫子轻轻爬过,原来出汗的地方也起了红红的荨麻疹,有刺痒感,但一抓又会跟着抓痕蔓延,只能硬生生忍受下来,奇亚籽平时拍摄也能多多少少碰到一点困难,但从没有像今天那么难以忍受。路过的时候,阿姨面对着奇亚籽的摄像头,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抗拒,就好像面对每一位陌生人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有些人会很害怕别人关注自己的生活,进而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所以在拍摄时一定要注意分寸感,不能引成矛盾,在被拍摄对象表现抗拒时一定要停止拍摄,后期制作也要避免出现那一部分的镜头。

这种情况是常有的,毕竟要拍很多视频素质,有一次奇亚籽就去桥头想拍一下河流,作为某些片段的素材,但那时候正有人在河边钓鱼,被奇亚籽一拍就有点害怕了,连忙收拾东西跑路了,奇亚籽也很无奈啊,这种躲避还算好的,有些人甚至会直接驱赶奇亚籽,碰到这些人只能自认倒霉。

这样想着,奇亚籽已经离得环卫阿姨好远好远,他因为不停地拍摄,也已经累到不行,只能坐在路边休息片刻,把摄像头架好,让它可以拍着还在路上跑的车,奇亚籽经常这么做,这样拍出来的素材用来转场最好了。

从背包翻出一些面包牛奶,面包是硬的,但配上牛奶后,就变得很可口,出门拍摄是有点累的,但除了拿着摄影机,其他的都不算是体力活,所以也不算太饿,奇亚籽现在也想着去远一点拍摄,但手机没信号的他也叫不了车,用习惯了打车软件的他已经忘记之前是怎么打车的了。

那时街上有摩托车、出租车、公交车,这是城里主要的交通工具,有时也有几辆三轮车,现金支付,有时还要自备零钱,挺麻烦的,好处是招手就能停,但线上支付兴起后,城内就没有坐过那种车了,从车找人和人找车的时代变成了我在这,你过来的时代。

摩托车搭客是越来越少,奇亚籽之前就有做过一期视频专门说这个事情的,纪录摩的、出租车的下岗再就业,有的进入了电子厂,有的回到了老家,有些出租车可能转战滴滴,但很少,奇亚籽专门跟踪一个黑摩的,那个被叫为阿巴的黑摩司机,开着那辆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嘉陵摩托,阿巴不认识字,但算数却是一把好手,所以阿巴能靠起点和终点的计算,推算出自己这一趟要付出多少油钱,然后才会和乘客商量价格,就算遇到很能讲价的乘客,阿巴也能赚到满意的钱,以至于阿巴刚开始开摩的的时候,在村里也算是小有成就的人物,有些人出街的时候还要提前和他订好时间。

那段时间是阿巴最滋润的时候,他的钱慢慢攒了起来,邻村的媒婆还给他说了门亲事,要给一万二的彩礼钱,阿巴拒绝了,因为他想换辆新车,是最新款的摩托车,能拉货能载人,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时,推行了禁摩令。

阿巴是这么说的:“那一天,只是回到了很久以前而已。”

当时看着阿巴现在还在骑的嘉陵摩托,奇亚籽明白了,这不就是现代版的骆驼祥子嘛,视频他剪辑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推出,他不是怕没有流量,他只不忍心有人去打扰他的生活,时代就是这样,它在总是在凌晨淘汰一部分爱做梦的人。

阿巴载他的时候,闯红灯,逆行什么的都有过,奇亚籽吓得都劝他要注意交通规则,他只是笑笑,像一只晒干的鱿鱼。如果奇亚籽把他的视频发出来,不出三天,阿巴的破摩托肯定会被没收,对此,奇亚籽只能尽量劝他注意安全。

不知不觉,奇亚籽已经在路边坐了好久,拍转场的素材是足够了,不再去想阿巴的事情,按照步骤收拾好摄像机和三角架,转下来的行程,他不打算以工作的心态去记录,就当是休息吧,就靠双眼去感受,一条好的视频,摄影和剪辑是第一位重要的,其次是文案,前者决定视频质量的下限,而后者决定了视频质量的上限。

文案这种东西,有些时候是能套用模板,像拍在海边的视频,就说“轻柔的海风卷起细沙,海浪拍打脚背,椰树摇曳。”

但更多时候是靠突然的灵感,总去套用模板,只能是毫无营养,视频内容重重复复,到最后被时代悄悄淘汰。

街角一只流浪猫回过头看了一眼奇亚籽,盯着看了一会,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它甚至都懒得叫唤一下就转过头去,慢悠悠地找一个阴凉处趴着,瞳孔微缩成一条线,天气热的情况下,它会整个白天都在休息,夜晚才是它们的主场。

奇亚籽对流浪猫也太多兴趣,他感觉流浪猫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点病菌之类的,而且因为常年处于放养状态,野性会多一点,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去打狂犬疫苗,但看着它如此慵懒的姿态,奇亚籽也能知道城市的停摆对它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还不如天气炎热对它们的打击大。

奇亚籽想继续往前走,但刚踏出一步,便缩了回来,原来地上有一条移动的“黑线”,那是蚂蚁搬家,而奇亚籽就差一点就踩到了它们,虽然奇亚籽不是信佛之人,但在可以避免的情况下,他还是会选择对别人影响最少的做法。

奇亚籽蹲在蚂蚁旁边,蚂蚁一个挨着一个穿过人行道,对奇亚籽这种庞然大物没有半点理睬,它们之中有点什么都没带的样子,只顾自己走,有的咬了白色的卵,有个抬着一些小昆虫,小时候在观察蚂蚁搬家的时候,总是在想,为什么没有蚁后,反正奇亚籽没有碰到过一次蚁后搬家,就是那个白白的,像条蛆虫的蚁后。

蹲了一会,脚都蹲麻了,要双手撑着膝盖才能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有时就这样,想往前走一步却被某些东西挡住了去路,但这种东西可能都不会出现别人眼中,世上多的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或许连昨晚的极光流星盛景都未能看到,因为他们早已疲惫不堪,拉起了窗帘,这才有一些私人时间。邻居轻微的脚步声对他们来说都一种折磨,而邻居也只不过是加班到现在才回到住处的普通人。

既然被挡住了去路,一般人想的是跨过去就好了,但奇亚籽想的是退回来,不是打退堂鼓,而是继续走也没有什么价值了,还不如回头,出来不知不觉都好几个小时了。

回头的时候,扫地的阿姨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地面上零零散散有刚刚掉的几片干枯树叶,但树却是郁郁葱葱的,有的还开满黄色的小花,这就是南方,一个到了冬天,树木还能开花的地方。

公交站等车的那一堆人也没看到了,可能在无可奈何中放弃了吧,公园里下棋和乘凉的大爷也不见了,估计是快到饭点的原因,街上的饭店陆陆续续开了门,就算停电也要好好做生意不是,也有小店贴出“停电原因,休息一天”,一看就是个年轻的店主。

超市人也少了,但门口的发电机还在轰鸣,还要经常换水,以免过热,排出的水都弄到一大段街道湿答答的,也可能是那些从冰柜取出的冰融化后的问题吧。

小区门口还是两个大爷坐在哪里,但垃圾站的垃圾没有那么多了,至少没有溢出来,损坏的变压器也拉上了“请勿靠近”的警告牌。

奇亚籽艰难地爬上楼,到后面他几乎是靠手臂拖着护栏上的楼,开房门,阳光还挺足的,就不用开灯,昨晚的浴池什么水都还在,但水龙头是没水来的了,用接的水沾湿毛巾,狠狠地擦了一遍脸和脖子,然后是上身,换了拖鞋还洗了脚,这才感觉好受一点,没有那种粘粘的感觉,在那张二手人体工学椅上坐了一会,感觉不得劲,直接躺在床上。

奇亚籽没有立马睡着,他的脑海有很多东西在排列组合,但又感觉什么都想不清晰,干脆不想,任由自己躺着,像埋进床垫里一样,久睡不知时,等奇亚籽睡醒时,已经到了傍晚,天上没有一块云,只有一个偏橘色的太阳贴在蓝得发亮的天空边上。微风吹起了窗帘,才惊醒了奇亚籽,阳光恰好照在昨晚那充气浴缸的水面,反射到奇亚籽脸上,

小区广播传出一阵杂音,话筒像是从沙子里捡起来,这小区广播除了通知一些重要的事情,像火灾演习警报之类的,平时都不会开的,但让奇亚籽奇怪的事是小区广播居然有电,如果小区没电,还要专门给广播供电,那么这一次通知肯定很严重。

话筒里的人清了清嗓子,非常正式地开头,“尊敬的……”

奇亚籽只听了个大概,因为总是有杂音,而且说话的人也有有口音,大概意思就是受太阳风暴影响,南部城市电力系统受损,供水供电等都受到较大影响,但国家在积极抢修,切莫恐慌之类的话。

奇亚籽起身,站到阳台上,小区里带着小孩出来玩的老人比平常更多了,奇亚籽用手拨了一点浴缸里的水,洗了洗手,又捧着水擦了擦脸才感觉精神一点,没有电和煤气,晚餐只能吃点面包牛奶,就算有水,嚼着面包还是很硬的。

小区外烧烤摊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后就支了起来,比平时早开店了不少,对于他们用炭火烧烤的小店来说,没电影响其实不大,生意可能还更好,就是串串什么的,要一晚处理完,因为冰箱没电。

奇亚籽点起了灯,给手机充了电,在这种时候,电给人带来的安全感,不亚于远古的火把。信号什么的还是没有,他都怀疑昨天晚上那一堆流星是不是通信卫星之类的东西。

太阳落后,天黑得很快,整个城市再次被黑暗笼罩,就算是有光,也是十分微弱的灯光,像夏夜在田野飘忽的荧火虫,小区外的烧烤摊却是异常热闹,形形色色的人聚在微弱的灯光下,有些小虫子穿梭,冒着热气的食物总能治愈人心,就算只是一串加了少许辣椒粉的鱿鱼须。

奇亚籽在电脑桌下的抽屉里翻出一本很久以前的笔记本,又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支能写的笔,停电的情况下,他自然要珍惜电源,对于文案这种,也能用纸质版的代替,虽然使用了电脑和手机后,手写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感慨有些东西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淘汰了,然后在本子的空白页一笔一划地把这句话写下来,写得很慢,甚至有时候还要反复对照才能确认某个字是对的。

零零散散地把脑海中的记忆搬到本子上,现在本子上的文案还是十分的粗糙,前语不搭后语的情况还是很多,当然还要经过很多工序,这段文案才会发上网,甚至有的时候,一句话都用不上。

只是擦了擦身子,冷水洗澡太冷,也怕没有水用,像冲厕所什么的,头发还是要洗的,毕竟是出了汗,不洗干净睡觉会痒,关灯,准备睡觉。

奇亚籽专门没有关窗帘,他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星星了,小时候住的大瓦房,专门在中间的位置放一块玻璃,为了采光的同时,也能在大晚上看看星星,偶尔飞过的小鸟,都会被奇亚籽以为是UFO,吓个半死,不管怎么说,伴着星星入睡的日子,在奇亚籽的印象中都是香甜的,就算今晚没有了极光,那就是说太阳风暴已经过去了,那么在不久的将来,瘫痪的城市就会重新运转起来,星光又会被不夜城的霓虹灯所掩盖,连同每个人最真实的模样,在这座城市中,最不在乎便是这两样东西。

奇亚籽盖好被子,深呼吸一下,默念:“晚安,全世界。”星光才刚刚照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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