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声
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一颗包谷粒或麦粒,都行。长在自家茅檐院落。或曲或直,或肥或瘦,或高或矮,都不打紧。任性,恣意,朝看日东,不看日西;喜和鸟鸣,懒待雨声。随风伸伸胳膊蹬蹬腿,摇摇头颅摆摆尾,惬意失塌了。而不是城市里的工业品面包或者爆米花,色香味熏得你打喷嚏。晕。烦。思念粑粑馍。混到今日,到底是啥呢?嗯,好像啥都不是。 草?就是草也不稀长在城里,动不动哒哒哒掐去头,咔咔咔割断腰;树吧,也会弄得曲里拐弯浑身的稍情样。真变态。那像我的河 岸,想不咋长就不咋长,天不收地不管,天海阔着呐。不对,那是以前,现在是你想咋长就咋张。有人给你浇水。属于排排坐吃 果果一人一个么情趣么欢乐么跌宕么意外正儿八经那种特么劲。
那你现在到底是啥呀?
我是农民,我骄傲。行走在千年古都的大街小巷,不招不摇,不卑不亢。只是你有一粒土吗?么有。脑袋低至脚梢梢。城里的尘土,倒是贪你贪得铺天盖地。一夜桌面床上厚厚一层,恶狠狠的样子恨不得把你就地解决。忒他娘的解我意!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歌里唱:洋装裹着中国心。不五不六,不上不下,穿了小一码衣服般别扭。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有人在头顶举着鞭子不得不 奋不顾身往前奔,喘息空挡回回头看看身后,欲语还休灌灌酒抹把泪继续走。太多的无奈。
住在四九城的高楼里,一水儿干燥,一水儿纠结。把农民情节栽满阔窗大阳台,嵌满室内外旮旯拐角,花盆里的盆栽跟自己一 样缺氧,干巴瘦黄么精打彩。偶尔说是旅游,其实是贪人家氧去了,憋死太难看。最大的愿望是繁华树下秋千架,清淡女子书与茶。秋千未架,那一树繁华一星期不到,稀里哗啦落了个么十七,不是,是十之九点九,剩下2朵了。2个跟一对儿那可是天壤之别。一对儿屁股后可能是一支队伍,而2个,屁股后是一个或者就么有或者了。文一点叫香消玉殒,俗一点叫灰飞烟灭,再烟火一点就是不 了了之。书,倒一直是书,女子可不是女子了。眼前站着的,明晃晃的老太太,近视远视老花都看得清。老眼昏花回首也看不清啥了。那就展望?手搭凉棚,不用远盯:斜阳,枯草,西风,坟头。行了,别看了。我就不信你能看出花来,冒青烟也许大概可能吧。真好,现在的我现在还在 撒泼怒骂得 活蹦乱跳欢天喜地。多么顽强的生命啊!请叫我小强。
城里三十余年,那么普通的普通话,愣是卷不起舌头学不会。飚着陕西话,不骄不躁。铿锵有力,鲜活生动。尤其是情绪 激昂的时候!尤其是骂人的时候,特气势特解馋。韵味十足的秦腔戏,简直哩,把铿锵发挥到了极致,嬉笑怒骂特过瘾!走在乡间夕阳金色余晖里弯弯的绿草径,黄牛懒洋洋的嚼着道边草,老农戴着土色破草帽,悠然的梗着长脖子,脸红脖子粗的吼着秦腔:
我双膝跪倒把娘望
悲切切尊一声儿的高堂
、、、、、
那份激越和荡气回肠,把普通话扶上柳木腿也是够不着肩的。
滚。再涨?再涨扇你狗日的俩撇子。滚!听听听听。这四声!这五声!特冷傲,特爽利。特带劲。有么有有么有?!这还是举了个小拇指指甲稍稍小的例子,更鼓动心魄的还在后边,懒得说了。
来生,就做一个农民,一个纯粹的农民,一个有道德的农民,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农民,一个有益于人民的农民,一个不纠结不回首一往无前的农民。
只是,还有农民这个词吗?
那个农民,还会等在南山下吗?
不,还是不要来生了吧。此生一缕孤魂晃荡人世,死后,奈何桥上飘一野鬼,有碍观瞻。我愿是十九层地狱墙拐角一粒尘土,无声无息,静静地独守一隅,千生万世,永不轮回。
撩开衣襟我大路上走
跌一跤子爬起来我不回头
天大的苦痛我不说愁
死了那身子也朝前扣
太阳把老城晒裂了口
大风把旧街换成了楼
滴水把顽石穿了个透
没变的还是这一声吼
2019.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