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很多年,说起作词人,却依然只记得一个林夕。并不是刻意去听他的作品,而是碰巧喜欢的歌,总署着这个看似普通的名字。一个个收集起来,最后惊讶于碰巧的次数之多。那么多的“林夕”,在脑海里刻成一个林夕,让人不由得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心生好奇。
歌词往往篇幅不长,长短不一的句子,像是闪耀着不同感情色彩的碎片,又带点商业化的气息。林夕的词在形式上也并没有跳出这个范畴,唯独内里发出的幽幽灵光,贯穿每一首。那灵光在不同的字里行间跳跃,在迥异的嗓音里飘荡,描摹着不同的感情片段,又好像传达着同一种伤感。
人们常用一肚子墨水来形容读书人,想来应该是读书人一言一行都透着墨韵书香,仿佛出自五脏六腑。林夕算是标准的读书人吧,会考状元,香港大学毕业,学中文的。状元自然是出类拔萃,肚里墨水多得要溢出来的。只是林夕的墨水,在他多情的心里研磨太久,带着来自心底最深处的幽幽灵光。
林词最擅长的是以平淡见深情。在林夕的歌词里很少听到他会用“爱”,“痛”,“恨”等等鲜明直白的字眼去表情达意,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词戳中世间痴男怨女心事的准度和力道。看似信手拈来,一粥一饭,一丝一缕,生活中所有微不足道的事物,都可以写在歌词里。只是他用来白描的笔饱蘸着心底深情的墨,看似最平常的描摹,却不缺在爱情里磕磕碰碰过的人见之心有戚戚。只有“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人才会明白,看似简单的线,扯自怎么也打不开的谜团。
有人评价林词有禅悟之境,也许是因为他的每一首歌似乎都是在为感情中不同的角色和情景做总结,下定语,想要表达些什么道理。林夕本人也有研修过佛理,以求开解心中执念。但显而易见,他是失败的,不然歌坛真的要少了很多佳作了。佛家的开悟往往在电光石火之间,而林夕的情之定语写起来却没完没了。要达到开悟的境界,道阻且长啊!
眼睛看到的星光,不管多美丽逼真,都有可能只是幻影,可能是星星的寿命有限,也可能是符合自然规律的移位。留恋逝去的爱情就像迷恋夜晚的星光,夜夜守望并不能追回以光年为单位计算的距离。林夕不曾避讳自己在感情上的失意,而且大有用一生的来追忆的可能。文学天赋较高的人大多有颗单纯敏感的心,这就容易把自己当成爱情的一次性盛放容器,一旦空置下来,就只能用来酿造遗憾这坛苦酒。因为心有墨香,林夕的苦酒也醉倒一众情路坎坷的人。
童话里执着的夜莺忍着尖刺扎进胸膛的痛,用温热的血浇灌冬夜里冰冷干枯的玫瑰树,耗尽生命和她换一朵花,献给自己仰慕的爱情。蚌吐不出钻进身体里最柔软部位的砂子,于是日日夜夜在痛苦砥砺中呕心沥血,最后把砂子变成了自己不可分离的一部分。于林夕来说,放不下的那个人,也像是心中刺,肉中砂吧,也许是舍不得拔,也许是吐出来比保留更痛。
听林夕作词的歌,总觉得他像是带着痛里打磨出的灵觉在笔耕不辍,无论丢多少素材给他,都会被痛切割成心之所念的影像。细数林夕的词,既有琳琅满目的美感,又有系出同源的风格。他每次都在说不同的事,可又带着不变的伤感。
问君何以深沉如许?李清照早说过了,“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有心事的人,往往讲得动人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