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你的十五岁,我有话要说
孩子:
你好!
今天,你十五岁了,生日快乐。
我们中国人是深具历史感的民族,对于时间,总是怀有着一种庄严的领悟与肃穆的珍惜。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凡有诞生之人、成立之事,逢五一小庆,逢十一大庆已是惯例。大到国家,小到普通人,皆由此逢五而贺之意识。想来,这也是源自我们内心深处对所谓团圆美满的期待吧。说到底,某些数字富有意义,其实是因为我们希望给这个充满着不确定性的世界多一些确定性的解释——哪怕这种解释只能让我们自己得以心安理得。
毫无疑问,我们总是倾向于为自己所创造的意义而活。这种状态就是所谓自我效能感。很多时候,效能感这种东西甚至与功利无关,而与内心深处某些清晰而坚定的信念有关:那可以是一份愿景、一种追求、一个良善的动机、一股当仁不让的义气;当然,也可以只是一个能够更好的悦纳自己的小小理由。总而言之,我们需要一些独属于自己的获得感去驱动生命中那些美好的奔赴,为明天的到来留一份别致的期待。
毕竟,在更长久的时间尺度与更宽广的空间尺度上,个人的一生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漫长岁月与转瞬之间,或许都不过是佛陀的拈花一笑,以及上帝无意间打的那个盹儿。看着即将十五岁的你,想想三十一年前即将十五岁的自己,我真的觉得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少年斑斓,受用无边,我也曾笑对时间,纵情呐喊:年轻的我,还有那么多的明天。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在灿烂的青春里可以一直飞奔:求学、入职、成家……一转眼,才发觉,我已近知天命之年。
这让我多少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年轻的你还有条件在众多人生可能之中不断成就自己。前天上课时,我给学生讲评月考作文。这次作文的主题是“青春的价值”。我问学生:你所理解的青春价值究竟是什么呢?我相信,大多数人很可能对于青春价值几何是无感的,因为你们正在经历青春,享受青春,无时无刻不在与青春发生着亲密接触,正因为彼此关系太密切了,反而容易无视它的存在。诚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我却不一样,对于青春,我总是有着远比你们更微妙更复杂的领悟与感受。因为青春早已离我而去,人到中年的我,如今可算是“青春他爹”!闻听此言,学生们都笑了起来。“不是吗?我的孩子与你们一样,正值青春年少。青春与我,不早已差了整整一代人吗?”
当然,成为青春他爹也挺好,而且,我还真要感谢上天将你赐予我,让我拥有了一个心地善良、真诚平和而有坚守有追求的孩子。很多时候,我甚至认为,你的到来对我也是一种深刻的教育。作为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父母给予我的成长环境基本上是完整健康且积极正向的。却唯有一事略显欠缺,即:独自一人长大的我,往往缺少一点勇敢担当与合作分享意识。我总是习惯于以自我为中心来定义与他人的关系。当然,这并非不合理,实际上,又有谁能够完全避免从自己的角度理解这个世界呢?但问题在于,我所身处的成长环境将这种个体角色与个人意识大大强化了。用你经常批评我的话说,就是:我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人生于世,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解决所有问题。实际上,我们自己就是种种社会关系的节点,无法自居于世事人情之外。
我们必须清楚,责任与分享与其说是一种意识,倒不如是一种能力与素养,不经由实践之启蒙与觉知,很难内化为一种牢固的观念。一言以蔽之:挑起担子,才有责任;有所牵挂,方能分享。于是,自你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此生,我不再只为自己而活,我的生命真正开始融进另一个生命之中:你的微笑与哭泣,牵动着我的表情;你的举手投足,也无不反映出我的思考与行为。作为父亲,我终于切身体会到自己肩上那份沉甸甸的家庭责任。从此以后,但遇美好之物、美丽之事、美妙之人,我都会油然而生出一种期待随时与你分享的迫切。毫无疑问,你就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作品。孩子,在你十五岁生日来临之际,我不仅要祝你生日快乐,还想再真诚地对你说一句:“谢谢你,谢谢你成为我的孩子,成为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生意义之所系。”
孩子,你知道吗?为人父之最大快乐就是能够每天见证你的成长。当然,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成长,既包括长大成人,也包括衰老消亡。这是自然的过程,也是心智的养成。但很多时候,我们对自身成长的理解与发现却往往并非出于自觉,而更像是一个自发形成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身体机能的变化是最直观的感受:从少年到青年,总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无处安放的热情以及无所不在的好奇心,我们渴望洞悉一切奥秘,洞察一切变化,洞见一切可能。我们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是有充分掌控感的。正所谓: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青年时不做梦,是没有良心,因为那意味着你很可能极度缺乏生命的温度;中年之后还相信梦可成真,那就是没有头脑,因为那表明你依然未曾走出懵懂与稚嫩。可见,在不同年龄阶段,我们要努力做适配这一年龄该做的事,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方是不负韶华不负卿,不负这春秋代谢、时序轮回的自然馈赠。而上述这些认识,正是从我成为一个父亲的那一刻起才开始真切领悟到的。十五年来,我每天都在关注着你的成长变化,更欣慰于你努力而坚定的向上登攀。对于攀登者而言,无论遇到多么大的艰难困苦,但只要想想自己一直都在迎风傲立,都在勇敢坚毅地朝上走,那么一切付出都是甘美的。我相信,在奔赴梦想的道路上,你也一定领略到了这种滋味。
正因如此,我的孩子,在见证你成长的过程中,我才有真正机会深刻地觉察到自我成长的意义。我认为,一种深刻而勇毅的成长,不仅体现于登临绝顶后一览众山小的巅峰体验之中,更反映在那种不断突破自我局限、持续跃迁,从而更积极意识地到自己越来越好、无比充盈的优越感上。
如你所见,我在这里使用了“优越感”这个词,但我对它的理解却与一般意义有所不同。在我们的习惯认知中,优越感多少带有一些贬义,总是与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甚至仗势欺人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我们说某人具有优越感,几乎就等同于说他不合群,不被大家认可与接纳。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从更为广泛而积极的意义上来重新审视这个词。做为一种自我定位,优越感往往能够表现出某种比较优势。只不过,这种比较无须向外横向对标,笑人无妒人有,以牺牲尊重为代价,为自己博一个浅薄浮夸的虚荣之名;而应积极与过往之我相对照,着眼于自我成长的增量,从而追求日有所进,实现日有所新,争取日有所得。总之,能够主动与更美好的自己相遇,不断激发更大的生命潜力,从而为奔赴新未来创造更多机会,才是自我人生中最蓬勃、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我相信,一旦拥有这样一种大气磅礴的优越感,那么你在生活与学习中所体验到的自我效能感才会更加强劲,才会在积极的奔赴中从自信走向自律,由自律而实现自强。
在我眼中,十五岁的你,勤奋刻苦、诚实率真,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这些都是你身上非常宝贵的品质。当然,如果在这些品质中多加入一点“钙质”,那么我就更有理由相信你今后的人生之路会越走越宽。什么是你的人生“钙质”呢?就是我上文所说的“优越感”,即所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那种开阔视野与高远格局,就是不被眼前苟且所羁绊牢笼的大气度。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就举个发生在你身边的例子吧。国庆节前,你们学校举行运动会,你代表班级参加4×100米接力。经团队通力合作,你们顺利进入决赛。可在决赛前,突然有另一名同学提出要参加接力,而且因为他与其他参赛同学的关系更好,还获得了更多支持,结果还把你给挤掉了。这让你感到非常憋闷,更难咽这口恶气,总觉得他们在有意针对你,欺负你。你还记得我当时开导你的那几句话吗?如果你觉得这是一个挑衅,当然有权利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妨与他们较量较量,一争高下。总之,在光明正大的前提下,你如何争取都不过分,却唯独不必陷入诸如认为自己被对方针对,受欺负的那种精神内耗之中。总而言之,男孩子之间的竞争,多想无益,不服就干,鼓起勇气,拿出自己的硬核实力碾压对手,方才算得上顶天立地男子汉的磊落之举。至于一遇到挫折与委屈便临风洒泪、独品伤情,进而无端生出许多类似“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一般庸人自扰的想法,那就等于将自己摆在了弱者的位置上,至少在气势上就输了。前贤有所谓“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之说,意即境由心造,你所看到的也无非是自己内心的反映罢了。后来,你自己不也渐渐明白,那名同学未必就是针对你,而他的出发点充其量也就是几个一贯调皮捣蛋的家伙想在同学面前出出风头而已。至于你,在考场上在赛场上证明自己的机会远比他们要多得多,又何必斤斤计较于这一时的是非短长呢?
清朝康熙年间,安徽桐城县发生了一件当朝宰相张英与邻居叶秀才为了墙基争地界打官司的奇闻。 因为张英家要盖房子,地界紧靠叶家。叶秀才提出要张家留出中间一条路以便出入。但张家提出,他家的地契上写明“至叶姓墙”,现按地契打墙有什么不对,即使要留条路,也应该两家都后退几尺才行。这时张英在北京为官,其子张廷玉(雍正、乾隆两朝名臣)也考中进士,在朝为官,老家具体事务就由老管家操办。俗语说:“宰相家人七品官”,这位老管家觉得自己是堂堂宰相家总管,况且这样建墙也有理有据,叶家一个穷秀才的意见不值得答理。于是沿着叶家墙根砌起了新墙。这个叶秀才是个倔脾气,一看张家把墙砌上了,咽不下这口气,秀才自己能动笔,一纸状文告到了县衙,打起了官司。
一个穷秀才与当朝宰相打官司,而且理由也不十分充分,亲朋好友都为叶秀才担心,怕他吃亏,劝他早点撤诉,但叶秀才就是不听,坚持把官司打下去。张家管家一看事情闹大了,就连忙写了封信,把这事禀告了北京的张英。不久,就接到了张英的回信。信中没有多话,只有四句诗:“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管家看了这首诗,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就来到叶家,告诉叶秀才,张家准备明天拆墙,后退三尺让路。管家把张英的首诗拿给叶秀才看。叶秀才看了这首诗,十分感动,连说:“宰相肚里好撑船,张宰相真是好肚量。”
第二天早上,张家就动手拆墙,后退了三尺。叶秀才见了心中也很激动,就把自家的墙拆了也后退了三尺。于是张、叶两家之间就形成了一条百来米长六尺宽的巷子,被称为“六尺巷”。据说,这里成了桐城县一处历史名胜,保存至今。
兴亡过眼,百年亦不过弹指一挥间,当时种种意气之争,最后还不是都化为历史的过眼云烟。而只有那些真正胸怀大气度大格局的人,才会青史留名。张英的故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俗话说:出水才看两脚泥。如果你觉得有人当了你的路,阻碍你前进,只能说明你跑的还不够远、不够快;所以你不能只抱怨不行动,更不应陷入毫无意义的精神内耗,而应该将其化为鞭策自己加倍努力的强劲动力。要知道,有朝一日当你足够优秀到一骑绝尘,令他人难以企及时,又有谁还能挡你的路呢?既然如此,你且说说,这种激发斗志,自我驱动的优越感,动人不动人呢?
我的孩子,我那俊才风流、潇洒健朗的谢家宝树,在你十五岁生日来临之际,爸爸想给你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总希望你更优秀、更健康、更努力、更大气,但归根结底,我最希望你永远都保持一颗乐观向上、纯朴善良的美丽心灵。在很多有趣的灵魂身上,我都看到了这样一种相似的品质,那就是:好性格必有好命运。我相信,你的人生也一定会如此。生日快乐,我的儿;愿你永远幸福快乐。
爸 爸
2024年10月20日写于我儿十五岁生日来临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