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牛(二)

                                                                                 三

    第二天,水牛没有回学校上课,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发直,连续两天,滴水未进,也没有说一句话。丽群做好饭要儿子送过去。

    “爸,吃饭。”儿子兵兵今年五岁,很懂事,他端着饭站在床边,低声说。

    水牛像没有听见。

    丽群端来热水给他擦洗脸上的血垢,被他连人带盆一脚踹开,吓得兵兵和妹妹婷婷躲到门背去了。丽群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眼眶里噙着泪,水溅了一身。

    打从结婚到现在六、七年了,水牛从没弹过她一手指头。她俩是高中同学,在学校那会儿,丽群虽没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但性情温柔,一双眼睛总是含情脉脉,惹人喜欢。水牛个子高挑,眼敏手快,走路一阵风,又能吃苦耐劳,在班级同学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他们上的是“五•七”中学,半工半读。名为学校,实为突击队,开荒造田、兴修水利、春播秋收样样都干。只要农业生产上一遇到困难,任务吃紧,各级干部首先想到的是调派学生。公社书记可以随时调学生,大队书记也可以调,甚至,生产队队长都能让学校停课来帮忙干农活。因为调学生实惠,只管饭,不要工钱,所以学生成了各地农业战线上的一支机动部队。水牛在班上担任劳动委员。上劳动课分任务时,他每次都把丽群和自己分到一块儿,他总爱越界侵占丽群的“地盘”。时间长了,丽群慢慢地心甘情愿地沦为水牛的“殖民地”。有一年春天,学校组织到附近一个生产队支援春插。战斗一打响,同学们欢呼雀跃,你追我赶,场面十分热闹。特别是一些吃商品粮的同学,从没下过田,觉得插田很有趣,很好玩。可不到半小时一个个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不停地伸懒腰,刚才那种兴奋劲瞬间不知哪里去了。有的坐在田埂上玩泥巴,望着长长的行株发愁;有的干脆打起泥巴仗。为了调动同学们的积极性,生产队长到供销社买来了两斤水果糖交给了领队老师。

    领队老师接过糖。高声喊道:“同学们,我们来进行插秧比赛,先上岸的前三名同学每次奖水果糖两粒,大家说好不好!”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于是大家一字摆开,每人六行,水牛紧挨着丽群。老师一声口令:“开始。”

    水牛插秧鸡琢米似的,又快又好,没有谁能赛过他。他起初只插自己的六行,插了不到二、三米,他就越界插过丽群两行。丽群只剩下四行。丽群解秧时,故意将水甩到水牛身上,意思是你怎么插过我这边来了?水牛勾着头目光从下往上看了看丽群,俩人会意地笑了笑。大家都忙着插秧,没有谁发现他们“作弊”的行为。

    比赛结果,这两斤糖几乎全装进了水牛和丽群的口袋。收工时,他们得意地向全班同学散发水果糖。“吃糖啰,水牛与丽群的喜糖!”几个调皮的同学高声呼喊。丽群头低到胸前脸红到了耳根。

    高中两年时光一晃而过,水牛和丽群都社来社去回家当了农民。一年后水牛如愿娶了丽群做妻子。这时的丽群早已出落得如花似玉,成了方圆十里八乡的大美人,馋煞不少猫儿。水牛是西坪村解放以来,墨水喝得最多的一个,那年村小学要增添一位民办教师正好让水牛撞上了。民办教师虽算不算崇高的职业,但对一个祖祖辈辈的农民家庭来说,不亚于中了状元。老实巴交的苟崽老倌一生就这么根独苗。看到儿子这么有出息,在祖宗的神位前整整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然后提了一、二十个鸡蛋和半篮花生送到支书吴有德家。他认为儿子能有今天是托吴有德的福,谭家人啥时不能忘了他老人家的恩德。

    “吴书记,细呷叽的事难为你帮忙。”苟崽老倌来到吴有德家时,吴有德刚吃了晚饭,披着件衬衫躺在晒坪上的一张布椅上纳凉。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

    看见苟崽老倌过来,他欠了欠身,示意要他在旁边的一张小方凳上坐。苟崽老倌没有坐,他蹲在吴书记的布椅前,从腰间掏出一个旱烟袋,圈起了“喇叭筒”。

    “来,来抽我的。”吴书记放下蒲扇,从地上拾起烟盒,抽了一根火炬牌香烟递了过去。

    “我抽不惯那东西,没劲。”说着自己点燃了“喇叭筒”使劲地抽了一口。

    “苟崽老大,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大年纪了还送东西给我,大家一个屋场的人还讲什么客气。”吴书记瞟了一眼放在地上盛满了鸡蛋和花生的小竹篮。

    “自己下的,表示下意思。”苟崽老倌客气的说。

    “你还会下蛋。”吴书记笑道。

    “嘿嘿。”苟崽老倌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陪着吴书记嘿嘿地笑。

    “好吧,这次我收了,下不为例。不过你回去告诉水牛今后有了前途不要忘记是谁给他引的路。”吴有德书记不冷不热地说。

    “是,是,说得对。”苟崽老倌不停地点头。

    可是,苟崽老倌和老伴没有福气看到儿子成为公办老师就离开了人世。在他们生命最后两年时光里,苟崽老倌把吴有德当作谭家的祖宗供奉着。


                                                                                 四

     近来,关于丽群和吴有德的暧昧关系在西坪村传的沸沸扬扬,越传越神越神越传。有各种各样的版本,有人说吴有德垂涎丽群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前,吴有德上丽群家收上交提留,丽群正在堂屋剁猪草,吴有德绕到丽群背后,帮丽群递猪草。手有意无意间在丽群圆润的臀部触碰一下,丽群没有做声,依然剁猪草。于是吴有德就放着胆子抱起丽群往房间走。丽群举起菜刀说:“放下我,你还不放下我,我劈死你,我劈死你…….”一路劈到床上,刀没落下来,裤子却落了下来。说的灵活灵现。还有人传的更神,说有一天吴有德和丽群在床上作乐被水牛撞了个正着。水牛鼓起眼珠等瞪着他,他若无其事地边搂裤子边冲水牛说:“宝里宝气,有什么好看的,要抽烟就抽根烟!”水牛愣了半晌,眼睁睁地看着吴有德从身边溜走。这个传说明显带有编造痕迹,依水牛的性格根本不是那种人。另外还有一种传说,声称是经当事人已证实了的权威的版本,说当年公社书记的侄子高中毕业后要安排到西坪村来替代水牛的民办教师位置。消息是吴有德告诉丽群的,丽群一时茫然不不知所措,她知道水牛离不开他无比喜爱的教育工作,要他不当老师无异于让他去死。她说水牛教书教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赶走,她请吴有德为他家水牛作主。吴有德说这种事情很常见,民办教师本身就不是铁饭碗,公社说要你就要你,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但要保住铁牛的饭碗也不是完全没路子了,只要她答应他一个条件就行了。他说条件很简单很容易,就是要丽群陪他睡一觉。否则你自己去想办法。丽群答应了。据说,吴有德为此事还得罪了公社书记。幸好那个书记不久就调走了。从那以后,吴有德和丽群就好上了。

    这些流言蜚语,铁牛虽有所耳闻,但他一直不相信。他认为丽群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流言止于智者。

    第三天了,水牛仍然像僵尸一样挺在床上。他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是那么陌生,甚至站在床边的这个女人是谁他也不清楚。在他的记忆中丽群是多么的纯洁、美丽、善良,眼前这女人却是那样的肮脏、丑陋、卑鄙。他不想让她靠近,生怕玷污了自己一生的英明。

    丽群熬了一锅粥,亲手端到床边。

    “喝点吧,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别憋坏身子,你不看我的面也看两个孩子的面喝一口呀!”丽群哀求道。

    水牛仍然没有反应。女人有时情愿承受男人的粗暴,却也不愿忍受男人的沉默。女人的心是水做的,遇到礁石能掀起浪花,但无法逾越沉寂的大坝。丽群再也受不了这种冷战的折磨。

    “扑通”一声跪下了。泪水顺着面颊,掉在地上,滴进碗里。兵兵看见妈妈跪下,拉着婷婷也跪在妈妈旁边。两只小手不停的擦眼泪。他虽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情,但母子之心是相通的。

    “水牛,我们离婚吧!”丽群无奈地说。“我对不住你,你是个好人,我这一生能与你相处这么多年,我已心满意足了。你好好教书,把孩子带大,今后有合适的你给孩子找个后妈,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她一边哭一边抚摸两个孩子的头。

    兵兵听见妈妈说不要他们了,紧紧地搂着妈妈哭喊:“不,我要妈妈,我不要后妈。”婷婷也被吓哭了。水牛看见母子三人一把眼泪一把涕地哭作一团,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两只眼睛闪着怕人的凶光。冲母子三人大声吼道:“我要杀了吴有德狗娘养的!”说罢他便纵身跳下床来。丽群慌忙抱住他,兵兵顿时爬到门口放下门闩。

    “水牛你要出气就冲我来吧,你千万不能犯傻!”丽群苦苦地哀求。水牛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咆哮着要去杀人。丽群那里拉得住,不得不一头向墙壁撞去。血流满面,晕了过去。

    好心的邻居把丽群送到了乡卫生院。


                                                                                           五

    傍晚是乡村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大家忙碌了一天,刚刚收工,都齐集到村头池塘边,边洗脚洗劳动工具,边聊天。分田到户后,大家难得一聚,池塘边成了西坪人的交流中心。尤其是憋了一天的婆娘们每天准时在这里会面。她们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些新鲜事说给大家听。可是屁大的西坪村哪有这么多新鲜事。所以讲来讲去总离不开公公扒灰媳妇偷情之类的故事。并且,像小朋友听小猫钓鱼一样百厌不烦。张家女儿如花似玉,嫁了户殷实人家,可惜男的是个弱智,男女那事都不会。结婚二、三年了肚子仍然扁扁的,公公急的团团转,天天埋怨儿子没本事,假如是自己媳妇的肚子早就鼓起来了。这个故事不知有人讲过多少回,可回回听后,有人笑的前仰后合,朝讲故事的人泼水。最近,又反复炒一个喝农药的故事,说长岭村有户人家,死了一头母猪,媳妇气得喝了半瓶农药,吓得一家人抢天呼地,结果农药是假的,虚惊了一场,事后男人做了一面锦旗上书“功德无量”四个黄灿灿大字,亲自送到农药生产厂家表示感谢。故事说的津津有味,有名有姓。至今,西坪村人对假农药生产厂家的做法对还是错没争出结论。

    可今天的场面一反常态,大家一言不发,闷闷地洗着农具,洗了一遍又一遍,其实农具早已洗干净了。没人愿意先离开,像在酒宴上等待一道佳肴主人迟迟没端上来。最后还是三苟家的打破了沉寂,她轻声地对张婶说你知道丽群昨天为什么寻短吗?张婶回答说和水牛吵架了呀。你真是榆木脑壳,水牛多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逼丽群去寻死呢?是丽群自己觉得没脸见人。那天,我刚好从水牛家路过,听水牛说要杀了那东西。张婶说要杀谁?还有谁,西坪村的杜洛克公猪呀。张婶捂着嘴巴笑。天已经黑了,三苟在旁边急得直骂人:“你这个老卖烂×的,还不回去做饭,在这里嚼舌根能当饭吃?”“你要吃了爆肚,你回去做不得饭。”女人回敬道。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担了畚箕往回走,走了很远还回头叮嘱张婶:“那里说了那里丢,千万不要跟别人讲!”张婶笑道“好嘞!”

    正当别人家炊烟缭绕,全家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吃晚饭时,水牛一家却冷冷清清。婷婷坐在地上背靠着大门打瞌睡,她的脸被蚊子叮肿了好几块。她用手挠了挠,带着哭腔哼了几声又睡着了。厨房里兵兵拖着一只比自己高过截的大木桶,一勺一勺往里面舀猪食。两头猪饿得在门口嗷嗷叫,兵兵提着猪食走一步歇一步往外挪,挪到了门槛边怎么也提过不去。他一边抽泣一边喊爸爸。水牛从医院刚回来,很远就听见兵兵的声音。他强打起精神把婷婷抱到床上,要兵兵给婷婷点根蚊香,他去喂猪食。搞完猪食后,水牛胡乱弄了点饭菜和兵兵吃了。

    兵兵问:“妈妈好了吗?”

    水牛说:“好了,明天回来。”

    兵兵吃着吃着,头靠在桌上睡着了,筷子也掉在了地上。水牛把兵兵抱到婷婷一张床上,给兄妹俩擦了一把脸。

    人离不开家,人离开了家就像断了线风筝。家是人的依托,家能融化人心,给人坚强。水牛心里明白,要建立一个家是多么不容易,要毁一个家可能一念之间。有位先贤说的好,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此时水牛的眼里没有任何事情比两个孩子的事还大。他可以放弃金钱、地位,他也可以放弃婚姻,但他放弃不下两个孩子。他把一切寄希望于兵兵和婷婷,为了孩子他甘愿忍受一切。

    收拾停当,水牛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几天来,他人整整瘦了一圈,眼睛深陷,目光无神。一切恍惚若隔世,一个宁静而美好的家庭突然间蒙上一层厚厚的云雾,他恨吴有德那狗日的,恨丽群,他更恨自己的无能。有时他真想拼个鱼死网破,可他毕竟是个有文化的人,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情感。但是心中的疙瘩永远没法揭开,仇恨的火焰时燃时灭。

    “喔喔喔…….”鸡鸣声此起彼伏。水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觉得头有些痛,心里烦躁。他想出去走走,让心情平静一下。

    出了大门他漫无目的地沿着弯弯曲曲的村道往前走,脚下是一条长满小草的乡间小径,夜幕下,看不清哪是路哪是沟,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露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好像没有感觉,他低着头,如同一匹丧家之犬。其实,他根本不用看路,这条路他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他都能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不一会儿,他闻到一股臭味,这种臭味在西坪村随处可闻,人们早已习惯了,是从路旁的一个露天厕所传出来的。

    水牛稍微带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前面黑黝黝的地方就是吴有德家,不知为什么水牛一见到这栋房子心中就冒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后悔自己不该走到这里来,房子巨大的黑影就像吴有德的身躯一般横卧在地上,丑陋不堪。他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牙咬的直响。他朝黑影狠狠地击了一掌,黑影纹丝不动,依然躺在地上打着鼾。他想一把火丢过去,把他烧成骷髅,烧成灰烬。然后踏上一只脚让他深陷地狱,永世不得超脱。他闻似乎到了一缕烟味,烟味顺着鼻孔流入心田,酣畅淋漓。铁牛闭上眼睛尽情享受,他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他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烟味越来越浓,水牛使劲嗅了嗅,觉得烟雾中还带有一种烧焦的漆味。水牛预感到某种不祥,他猜想是不是哪户人家失火了?周围有六、七户人家。他紧张地四处张望,夜幕下无法辨清烟来自哪家。他刚想喊“失火了”,一股浓烟呛的他几乎停止呼吸。他本能地倒退了几步突然看见一串火苗腾空而起。他定眼一看,火苗果然是从吴有德家厨房的窗户里冒出来的,瞬间爬上了屋顶。

    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哭声和叫喊声。“救火啦!快来救火啦!”水牛听出来了,是吴有德的声音。

    火势越来越大,染红了半边天,照亮了整个村庄。水牛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调转头三步两步回到了家里。

    乡下人遇到突发事件习惯敲锣,锣声就是命令,锣声预示着情况紧急。五分钟后有人敲着锣在村子里来回喊:“失火啦,吴书记家失火啦!快去救火。”锣声在夜空中回荡,被锣声震醒的村民们一边跑一边穿衣服,一齐涌向吴家。火焰越来越高,人根本无法近身,吴有德披着件衬衫,伸出双手拦住大家,沮丧地说:“请往后退,谢谢大家的好意,随它烧吧!”吴有德的妻子坐在火边嚎啕大哭:“造了什么孽啊,天老爷!”几个后生怕出意外连忙架起吴婶,将她抬到一个远离火灾现场的地方。几位大婶跟了过来,不停地劝慰她。那天晚上整个西坪村除走不动的和不会走的人都齐聚在火灾现场。

    只有水牛缩在家里。他想老天爷也会开眼,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吴有德啊吴有德,你知道了什么叫报应吧!

    吴家火烧屋一直烧到天亮,烧得干干净净,片瓦无存。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六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所长雷胖子和干警谢小黑来到了水牛家,请他到派出所去一趟。水牛见到警察第一反应是怀疑丽群在医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从没有与警察打过交道,心里打着鼓。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丽群有什么事医院应该第一时间会通知他,来的不可能是警察。他问去派出所干什么?

    “到了派出所你就知道了。”雷胖子不阴不阳的说。

    “让我把孩子安顿一下再去吧。”水牛请求道。兵兵和婷婷这时还没起床。

    “会有人来安排,走吧。”雷胖子一副命令的口气。

    到了派出所,水牛被谢小黑推进了楼梯下的小屋子里,小屋不到两平米,低矮潮湿,臭气熏天,黑咕隆咚。派出所每次抓人进来先让在这蹲上半天一天,感受一下氛围,然后才审讯。

    水牛开始觉得不对头,自己没犯了什么罪,怎么被关在这里呢?他用力敲打铁门,高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人?”但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他的抗争纯属徒劳。喊过闹过之后,水牛想会不会是一场误会?如果是一场误会,等问题弄清楚以后出去就是,他相信公安的人不会冤枉一个人,这样一想心里感觉坦然许多。现在让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不知他们起床了没有?当他们起来后没有看见自己一定会到处去找,他后悔当时没有叫醒兵兵,告诉他爸爸有点事,办完事跟着就回来。今天,他原打算吃完早饭就去医院,他要告诉丽群天老爷终于开眼了,吴有德家昨晚起火了,烧的很惨,什么都烧光了,这是老天爷对吴有德的惩罚。想到这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从容地坐在地上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还有一件让水牛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他的学生。他已经四天没有去学校,明天是星期一,该回学校了。他一想到学生们整齐地坐在教室里,几十双纯洁明澈的眼睛,专注地盯住自己,心中就有一股热血翻腾。为了这些纯洁的眼睛水牛愿意耗尽毕生的精力。这几天经历的不幸和屈辱,相比几十双眼睛的热切期待,实在无足轻重。明天还得早点动身去学校。不知学校安排了老师代课没有?上周三的作业布置多了点,上课前一定要把作业批改完。一个人老是沉闷苦恼,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如果想点快乐的事情就觉得时间容易打发。

    水牛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整个房间只有两条凳和一张旧书桌。房间很暗,只有东面墙壁上留有一扇小铁窗,即使白天阳光灿烂,也要开灯才能看的见。雷胖子和谢小黑并排坐在书桌前。谢小黑示意水牛站到对面墙跟去。雷胖子未语先咳嗽了一下,谢小黑摊开了一本材料纸,拿出笔做出一副记录地样子,雷胖子半天才开始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谭水牛”

    “职业”

    “教师”

    “年龄”

    “33”

    “哪里人”

    “朱岭乡西坪村人”

    “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谭水牛,你放老实点!”雷胖子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

    “我真不知道。”水牛望了望雷胖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我问你,你昨晚去哪儿了?”雷胖子放缓了声音。

    “我哪没去,在家里”水牛直截了当地回答。

    雷胖子侧脸看了看谢小黑,意思是要他记录清楚。谢小黑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再问你,你老婆哪去了”雷胖子闲聊似的说。

    “受伤了,现在在医院里。”水牛说。

    “怎么受的伤?”雷胖子说

    “她自己撞得。”水牛说。

    “她为什么事撞。”雷胖子说

    “没什么事。”水牛说

    “没什么事怎么会撞墙呢,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吧,是不是不愿说?”雷胖子说。

    水牛低下头没有回答。

    “你既然不愿回答,我来替你说吧。你怀疑你老婆和吴有德有一腿,丽群解释不清,以死证明给你看,是这样吧。”雷胖子慢条斯理地说。

    “丽群怎么了?”水牛惊愕的问道。

    “你老婆怎么样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这么回事?”雷胖子说。

    “是。”水牛回答说。

    “嗯。”雷胖子再次望了望谢小黑,意思是要他记清楚,谢小黑依然会意的点点头,表示记清楚了。

    “我再问你,昨天晚上西坪村发生了什么事?”雷胖子话锋一转。

    “不知道。”水牛支支吾吾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好,今天的问话就到此为止吧!”雷胖子说

    谢小黑将笔录拿给水牛看。水牛说没错,没错就签个字吧,水牛签了。

    谢小黑把水牛押回了梯板间,要他好好想想昨晚干了些什么。水牛蹲在黑屋里闭上眼睛仔细在想,其实在这里闭上眼睛与不闭眼睛是一回事,都是一抹黑,不过闭上眼睛思考问题思路要清晰。

    突然他感觉不妙。雷胖子他们三番五次追问昨天晚上他干什么去了,莫非他们怀疑自己与吴家失火有关。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假如把昨天晚上 出去散步看到的情况如实说出来,会不会越抹越黑呢?他们或许知道丽群与吴有德的事情,认为自己有作案的动机,所以才被叫来派出所调查。此时说自己在案发现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正没人看见,谅也不能把我怎样。想到这水牛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雷胖子和谢小黑再次提审水牛,劈头就问:“前天晚上你去了哪儿?”

    “我没去哪儿”

    “你愿意对你说的话负责吗?”

    “愿意”

    雷胖子走过来围着水牛转了一圈。突然目光盯住了水牛的一双脚。厉声说:“把鞋脱了!”

    水牛不置可否。

    雷胖子又说:“要我帮你脱是不是?”

    水牛只好照办。雷胖子拿着水牛脱下的那只塑料凉鞋,仔细看了又看。然后对水牛说:“你老实交代,前天晚上凌晨2点钟左右你跑到吴有德家干什么?”

    “我没有去,我在家里睡觉。”

    “你还要抵赖是吧?现在可以告诉你,据我们调查是你放火烧毁了吴有德家的房子!”

    “不!不可能!”水牛弹跳起来。

    “你要证据是吗?前天晚上有人上夜厕看到你溜到吴有德家屋背,不到两分钟就燃起了大火。于是,你匆忙逃回了家,而当时你穿的就是这双鞋。”雷胖子不紧不慢地说。

    “我没放火!”水牛瞪大了眼睛喊道。

    “你放没放火到法庭上说去吧!”说完雷胖子扬长而去。

    这个案子破的太容易了,几乎没有任何悬念。雷胖子觉得很不过瘾,就像一个酒鬼刚喝得来劲没酒了一样扫兴。

    一个月后,水牛接到了法院一张判决书,以纵火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七年。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人编成的。比如《聊斋》里的那些个鬼神,本无所有,经蒲松龄老先生那么一编,这世界也便真的有了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水牛真正体会到了人生变幻莫测的滋味,连日来,他还没有从妻子被人欺负地阴影中走出来,自己却又无端身陷囹圄。他想不明白是老天爷故意在捉弄人,还是自己前世作下的孽,今世遭报应。晚上他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给孩子们领读课文,他读一句,孩子们读一句,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他不相信自己是囚犯,自己怎么可能是囚犯呢?哈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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