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军 1990.8.1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爱听一首外国名曲<<我的太阳>>,我不懂音乐,但我从小就喜爱太阳。因此,便对这首曲子发生了兴趣,听的多了,不仅觉得这首曲子优美动听,而且越发喜爱那冉冉升起的朝阳,那晚霞映衬下的落日。万万没有想到,4年前,一声罪恶的枪响,使我成为一个盲人,再也无法欣赏那灿烂的朝阳,那辉煌的落日了……
那是1986年5月18日,我作为武警部队的一名基层指挥员,率战斗分队配合公安机关执行任务,围捕一名劫持人质的持枪逃犯。战斗中,为掩护战友,我的双眼不幸被罪犯手中的猎枪击中,顿时倒在血泊中……当我渐渐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已躺在省城医院的病床上了。迷茫中,听到首长的声音:“要不要通知家属?”我轻轻摇摇头。心中幻想,等几天,当爱妻戴春铃来时,我还能睁开眼睛清楚看见妻子那张熟悉的脸庞和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可是,几天后,无情的事实摧毁了我仅存的一点点幻想,当大夫解开缠在我眼上的纱布时,我的双眼除了一丝微弱的光感外,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了。人、桌子、热水瓶……在我眼前都成了模糊的影子。我绝望了,心突突乱跳,象压上了一块冰砖,沉沉的,冷冷的……
10天后,妻子要来了,消息传来我又是开心又是担心,我的命运如何?就连医护人员和陪护我的战友都为我捏把汗。
我和妻子刚刚结婚一周年,而这短短的365天,我们却至少有300天处在两地相思之中。爱情的美酒啊,我们还未品出你的滋味,我就遭此厄运,年方27的妻子能经受住这么沉重的打击吗?我茫然无措。就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声不吭地静静听候老师的发落。这时妻子风尘仆仆地来了,轻轻地坐在我的床沿,悄悄地、略带责备地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天呀!在那300多天的相思之时,我们各自都设想了千百种的相会情景,全都是不可描摹的欢乐和美妙的享受,可是今天相会,竟是在这种场合!她那亲切的低语声、那微微的笑声就像以往我每次执行任务回家一样。她没有哀泣,没有抱怨,等陪伴和看望我的人都离开后妻子轻柔的告诉我,她怀孕以后,一点反映也没有,并说据她观察,怀孕时没有反映,一定会生个胖小子。我微微地笑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感觉到妻子的手很热,我猜想,妻子此时的脸一定也是热的、红的,那天是我负伤后第一次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一个月后,部队为那次参战的立功人员召开了庆功大会,妻子作为特邀代表替我出席了庆功会,当部队首长将一枚二等功军功章授予她时,妻子情不自禁地说:“建军为人民献出了双眼,我愿为建军献出终生。”
啊!短短几句话,打动了多少血气方刚的军人的心啊!当病房的录音机里再现出庆功会的情景时,我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我也算的上是个硬汉子,负伤后从未流过一滴眼泪。今天哟,我要让泪水尽情的流,我要告诉人们,这是幸福的泪,欢欣的泪。我还要告诉人们:我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我所幸,在于我获得了人间最美好的感情,最真诚最纯洁的爱,爱情就相普照万物的太阳,给你光,给你热,给你希望,只知奉献而不知索取。我感叹!结婚一年后的今天,我才真正领悟到爱的魅力,爱的神圣和伟大。
妻子开完会回来,我又要转院去上海治疗了,部队首长考虑到妻子是个身子日益沉重的孕妇,想请她留下休息,妻子不肯,说有她陪护,丈夫在精神上就是一付良药。部队首长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她。就这样,妻子随我奔波、陪护了100多个日日夜夜,直到临产前一个多月才由部队派来专车送回家。那时,她已不能坐车了,是躺在吉普车的车坐垫上颠簸几百公里回家的。临产时,妻子由于长期在外奔波,造成胎儿错位,她难产了,不是医生剖腹抢救及时,婴儿的小生命就要在母腹中窒息。消息传来,我心痛极了,妻子为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而妻子竟连一句怨言也没有。真巧,我们养了个胖小子果然应了妻子先前的话。我不是重男轻女,可我希望他长大也当一个人民武警战士!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该给儿子起名了,妻子说:“就叫小亮吧,让他给我们带来光明!”我笑了,心里却是酸酸的。妻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充满信心的对我说:“现在医学科学发展迅速,许多国家都在试做眼球移植术,等到眼球移植成功之日,她将奉献给我一只眼睛,让我重见光明,重返岗位。一席话燃起我希望的曙光。我好象看见,有一轮红日正在我的心头升起,温热了我的心房。
转眼度过了四个春夏秋冬,我的双眼虽经多方治疗,现无法恢复视力,但我意志没有消沉,精神始终乐观,这多半要归功于妻子的理解和无私的爱。如今,妻子已被调到我部驻地工作,我们从而有了 一个温暖的小家。现在,每当我们一起外出时,儿子总是抢先拉着我的手说:“我来牵爸爸,不让爸爸跌倒。”他俨然成了大人，我倒成了需要保护的孩子。我的善良、可爱的孩子呀,你花费了你妈妈几多心血啊!一天傍晚,妻子领着我和儿子,踏着最后一抹晚霞去郊外散步,不知谁家的录音机里传来我们熟悉的那首歌—<<我的太阳>>。我的心头一热,那大自然绚丽的风光,那尽善尽美的太阳啊,你能和金子般的心灵相媲美吗?想着,走着,我不知不觉地随着那曲子声哼唱起来。
“亲爱的人哟,你就是我的太阳,我的太阳……
啊!我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