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塞林格
赵启平第一次见安迪是在电梯间,彼时他刚从2203出来,大早上以为不会有人看到,按下电梯迎面便撞上了一身运动装的安迪。
才刚早上六点半,女孩子们应该和曲筱绡一样睡的正好,因此猛然看到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女生,不由悄悄多看了两眼。
短发,高个子,瘦而轻盈,衣服贵重而低调,俨然是个身家不错的女人。
他看过去的时候她也在打量他。
毕竟在二十二楼安迪还未曾见过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子。
他穿的很随意,衣料质量却很好,身子挺拔眉目俊朗,顾盼间隐隐还有些正义感。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如同两名猎手在互相观察,彼此看出了家境与教育的良好,也看出了聪明人的智慧。
后来他旁敲侧击地问过曲筱绡关于安迪的事情,只知道她是外企高管,把几个亿的项目玩的透彻无比。
这样的女人不会傻。
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他搂着曲筱绡读塞林格,读到这一段时曲筱绡把他的书夺去,娇俏的唇贴上来,想要他神魂颠倒。
可他的心不是夜店,眼睛撇到那段话,脑子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在电梯口与他擦肩而过。
第二次见面时,他毫不意外安迪会用自己的智商碾压众人。她没打过牌,上手之后却把把都在赢,直接把他和曲筱绡打的落花流水。尤其在她笑着说魏渭的手不干净,无意间冒出的麦克白夫人的玩笑,直接把他的自尊心打到低谷。
美丽而智慧,他从没见过这样出色的女人,他甚至在怀疑魏渭怎么有勇气站在她身边,还执手相牵,举止暧昧。
与之相比,曲筱绡的美貌与聪敏仿佛变成了易碎的花瓶。她的小聪明上不得台面,平日里和他斗斗嘴也就罢了,他习惯了这样的女孩子,但无法忍受她的无知。
安迪送他们出门,魏渭依依不舍,他却大步而去。
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曲筱绡。
她的无知惹恼了他。
很多人会喜欢那些胸大无脑的女孩,她们喜欢吃喝玩乐,对知识一无所知,她们往往有傲人的容貌与身材,挎着最昂贵的包,踩着锋利的高跟鞋,妆容精致,连咖啡都要喝最贵的,四十五度的自拍常在朋友圈悬挂着,牛皮糖一样让人逃也逃不掉。
可他不喜欢。
曲筱绡很好,只是他不喜欢。
他提了分手,但看到曲筱绡蹲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心疼。
说白了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而已,她又如何与已经叱咤商场多年的安迪相比?
而只有他知道,他的心在偏移。
很多年前他刚上大学时,因为容貌的出众被许多人竞相追逐,他也乐得流连花丛,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在他心里留住过太久。
她们以为他是书呆子,他却把自己伪装成浪子。等她们把他当做风流客,他却突然说自己是个文人。
因此她们说他捉摸不透,也因此她们更喜欢他。
然后她们又嫌他太洒脱。
洒脱点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能用性格的原因拒绝大部分花蝴蝶。
但他拒绝不了自己的心。
后来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原谅曲筱绡,毕竟她太年轻。
所以他去了二十二楼。
安迪在电梯里碰到他,很意外,也很高兴,她说你终于来了,可惜小曲出差。
她是真的替曲筱绡开心。
他想了想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好,她说,你来我家坐坐吧。
安迪是个进门就开播放机的人,她的黑胶唱片在书架上干净地排列着,令他惊讶又羡艳。
她拿了简约的瓶装水给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到他的目光又不好意思地放下来轻声道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说,我在家里也常这样。
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他的生活习惯更像一个医生,年纪越大越忙,缺乏打扫的精力,就由着房间乱起来,回到家里他也跟着随便了,因此很容易接受她在熟悉空间的随意动作。
这说明安迪没把他当外人。
他开口询问关于曲筱绡的事情,安迪安静地听,偶尔给建议,最后耸耸肩说,我可能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作为小曲的朋友,我不支持你因为这样的小事就放弃她,她是个有趣的人,至少在我看来,她的小毛病无法掩盖优点。
他盯着她的手指轻声地说,但我觉得我并不喜欢她。
安迪顿了顿,她说,我知道你是通透的人。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捏住了玻璃瓶,铂金色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
你要结婚了?他问。
她低头看看戒指,有些羞涩。
然而他没料到她和魏渭最终还是分了手。
魏渭失恋后把他约出来喝酒,在酒吧嘈杂的环境中问他,你觉得安迪怎么样?
聪明,漂亮,有决断力,善良。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串。
对,都对。魏渭点头,无奈地笑,她很好,可能,就是不喜欢我。我甚至连她的嘴唇都没怎么碰到过,即便我是她的未婚夫。
他挑眉,露出了一个男人间才看得懂的笑容问他,难道你是因为这个?
魏渭给了他一拳,我没那么肤浅。
他大笑。
每个恋爱中的人,都无法克制地想要去触摸自己的伴侣,从指尖到嘴唇,恨不能无限贴近,融为一体。
安迪却不是。
所以安迪不爱魏渭。
曲筱绡和他曾经是这样,所以他喜欢过曲筱绡,现在却不是了。
他仔细想了几天,觉得自己可能应该去安慰一下安迪,毕竟他和曲筱绡分手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做过。
他拨通了安迪的电话。
他们约了午餐。
而他看到,她手上那枚戒指连印记都没留下。
她的手很漂亮,十指纤长,最适合简约大方的款式。
只是恐怕没几个人能有幸给她戴上。
魏渭算一个,不知谁是下一个。
她的情绪很低落,落座之后几乎没说话。
于是他开玩笑问,她难道从没失恋过。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的笑容凝固,心中却仿佛开了花。
他垂眸看向她的指,说,魏兄真是狠心,居然撇下你一个人。
她的表情更黯淡,他不忍地开口道,魏兄和我提过,你不喜欢被人触碰是吗?
她又点头,他便说,那就好办了,你只要找一个你不排斥的人,就能走出这个迷局,魏兄可能不是那个人,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是。
安迪歪了歪头说,这很难。
不难,他笑道,只要你能像接纳二十二楼那群姑娘一样,慢慢去接受这个人就好。
可能要很久,她说。
没关系,爱你的人,会明白值得等那么久。
他没都想到自己能熬出这样的心灵鸡汤。
曲筱绡又一次找到了他,蹲在他家门口,像被遗弃的小猫一样。
他叹口气把人拎进去,扔给她一条毛毯,让她不在大冬天被冻死。
你不喜欢我了?小妖精可怜巴巴地问。
他不置可否。
见她撇撇嘴又要哭,他才说,咱俩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就嫌我没文化嘛,我学就是了!用不了多久!
会很久。他抛开游戏人间的态度诚恳地说,久到你还没追上我,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去向着她的方向努力。筱绡,你永远跟不上我的。
那你不能等等我吗?她的眼泪刹不住地落下来,小小声地问他。
他决断地摇了摇头。
你不懂那种感觉的,小妖精。
你的爱热切而浓烈,你不懂我的爱情。
爱情这种东西,细水长流才能得以延续,而让其细水长流的东西,是两个人相似的内心。
他陪着安迪做了很多事,从失恋的深渊里把她拉出来,让她不为自己的过错而愧疚。
他给她推荐了许多中文的书籍,让她渐渐适应现在的生活。
当然还夹着私货。
她坐在地毯上,翻开那本《破碎故事之心》,看了几行笑起来。
我看过这本书。她说,可我并不明白。美国式的感情不适合我,中国式的感情是怎样的?
他想了想,可能你会慢慢体会到,因为,我不是这样,魏兄也不是这样,也许你遇到的所有男性都会具有进攻性,因为他们不进攻,你永远都无法感受到他们的感情。
是吗?她卷着自己有些长长的发说,是我太迟钝?
是他们太笨。他笑着说,没有迟钝的女人。
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心头一动,抿了抿唇,向她坐近了些。
做个测试吧。他诱惑一般地说。
好。安迪毫无防备地应了。
你愿意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吗?
安迪笑,当然,我很信任你。
那就闭上眼睛。
他看着她清秀的脸,伸出手,缓缓靠近。
她纯真的像个孩子。
因此他的手在距离她三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他不愿她难过,也不愿强迫。
开始了?她问。
他假装笑出来,睁开眼睛吧,这个测试我玩不下去。
安迪佯怒地睁眼,跟着他笑起来。
他突然觉得塞林格是个预言家。
安迪慢慢走出了阴霾,因为另一个男人。
包亦凡比他更热衷于游戏,甚至比他更有能让安迪开心的点子。
他们相识于酒会的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原本他以为和安迪绝缘的一个词。
看来或许她真的只是没有碰到那个合适的人。
他们的婚礼正巧在他出差期间,又或者说,是他刻意把出差放在了她的婚礼时。
因为他可能无法看着她披上婚纱嫁给包亦凡。
他无法忍受她素净的双手,被那个人戴上戒指。
但他想看到她开心。
因此他写了一封信,以文人的姿态说了恭喜。
信寄出之后,他在苏黎世柔和的日光中翻开那本未曾离身的《破碎故事之心》。
测试并不重要,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
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安迪。
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我觉得爱,是那天下午的阳光下,我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