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不去想已经自由很久了,就像我不去想理想一样。醉生梦死,是我这两年的状态。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变得很少读书、沉迷游戏,旅行也变成了“购物行”。终于,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直到最近,因为工作的缘故,采访到《重返·狼群》的两位主创也是亲历者李微漪和亦风,听完他们的讲述又看了电影和书,“自由”、“生存”、“死亡”,我开始重新思考这些问题。这就是人生的际遇,如此奇妙,我们总渴望被伟大的声音唤醒,然而叩响命运之门的往往都是小事。
《重返·狼群》的小说和电影所讲述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画家李微漪在草原写生的时候无意中救得了一只出生才几天的小狼崽。小狼崽的狼爸为了给狼妈捕食偷袭了牧民的羊圈,被牧民设计杀死,狼妈得知狼爸已死跟着殉情。
故事最开始就让我很受震动,我第一次听说狼也会殉情。爱情,并不是人类独有的。印象里,动物意味着“生存本能”,原来在它们的世界也有着可以超越生死的情感,原来它们也认为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失去挚爱。
李微漪也被这两头狼的爱情故事所感染,经过几天寻找,终于找到这个唯一幸存的狼崽,她给它取名为格林,并把它带回城市抚养。在两三个月后,小狼格林的狼性渐渐显现,李微漪只能做出“送到动物园”和“放归草原”两种选择。
在看完动物园里孤独而失去狼性的狼后,李微漪坚定信心,一定要将小狼送回草原。然而,不接受野化的狼是无法在草原生存的,也不会被狼群接受。李微漪卖掉了自己在成都的房子和朋友亦风一起陪格林回到草原。她在藏獒场教格林捕猎,让格林和狼的天敌——藏獒化敌为友,被藏獒群接受。
寒冬李微漪缺粮时,她曾偷偷拿过格林藏起来的食物,将两块压缩饼干放到原处。亦风判断,格林以后藏食一定背着他们。没想到第二天格林又将捕到的事物放到原处,默默吃着被换掉的压缩饼干。
那一刻,我对狼这种生物有了新的认知,什么“中山狼”、“狼心狗肺”、“白眼狼”,人类不过是用自己的傲慢在给其他物种贴着标签。爱是跨物种而通用的语言。即使面临死亡威胁,将李微漪当作狼妈的格林愿意将生的可能留给她。这一刻,爱战胜了对生的欲望和对死的恐惧。
野化、放归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亦风在小狼格林第一次回到狼群失败,被其他狼咬的遍体鳞伤后问“狼妈”李微漪,“要不要把格林带回城市?”
李微漪拒绝了。亦风看着格林舔着伤口有些心酸,有些生气地反问:“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李微漪回答:“自由”。
这一刻,我热烈盈眶。在李微漪的身上,我又看到了久违的“不自由毋宁死”。
故事的最后,小狼格林得到了狼群的认可,在一个夜晚它离开了李微漪。离别,总是最难的。四年后,李微漪回到草原想看看格林生活的如何,已是狼王的格林依然记得李微漪,还偷偷送给她自己捕到的猎物,只是他们不能再相亲,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重返·狼群》是对人类的一个呼吁,不仅仅是简单的环保。其实,过度消费自然的本质是人类因为自身的强大而变得愈加自负 ,蔑视自然和其他物种。环保,与其倡导行为,更应该加强理念。
难道因为我们相较其他物种有更高的智商,我们就能随意决定其他物种的生死吗?倘若有人觉得是,那么由此推论,倘若像《三体》所说,宇宙内有更多高级文明,那么人类就活该被灭种、奴役吗?
除去科幻,《三体》也在讨论生存以及自由,这是一切真正优秀的作品都会暗藏或明示的主题。然而,却有很少人会去关心这些故事之外的“附加品”。
“弗吉尼亚之父”帕特里克·亨利曾说过“不自由、毋宁死”,这也是梁启超对民族、对国家的期许。然而,那个被压迫、需要战争的年代已然过去,在和平年代、优渥环境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已经很难想象这短短六字所蕴含的殚精竭虑,很难想象用生命呼唤、争取自由的一代为何振臂疾呼。
有人会说,时移世易,我们已经拥有了自由,我们拥有了比我们祖父母、父母辈更丰富曼妙的生活,感谢他们的“前人栽树”,很多“X二代”享受着肆意潇洒的人生,我们在金钱充足的情况下可以“买买买”,可以进行“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有什么不自由?
这让到我想到了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只是我们不用600年的时光,那个“美丽新世界”已然渐渐成为现实——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科学技术不断革新,因此人类的一切需求与欲望都能满足。影像与现实一样真实,娱乐无休无止。没有人愿意读书,没有人愿意思考,没有人愿意去想什么是自由,因为因为现实是那么美好,美好的生活不就是自由的吗?
在帕特里克·亨利、梁启超甚至是《三体》所描绘的时代,自由因为战争、压迫、奴役而不可得。是人类所憎恨的东西剥夺了人类的自由,所以人类拼命抗争。
而我们的时代,我们没有战争,也没有压迫和奴役,我们没有憎恨只有热爱。我们热爱我们的生活,热爱各种各样的商品和娱乐方式,我们深深爱着这丰富美满的一切。
这一次,我们的自由被我们所热爱的东西剥夺了——体面且薪酬高的工作剥夺了我们追求理想的自由,琳琅满目的娱乐活动剥夺了我们追求精神之独立的自由。
憎恨会带来反抗,热爱却让我们放弃反抗。“不自由毋宁死”的时代过去了,“享受即自由”的时代已然到来。
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曾用“铁屋子”的比喻表现当时国民的麻木与无知,几十年过去,现状可曾改变?
鲁迅说:“假如一间铁屋子 ,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 ,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 ,不久都要闷死了 ,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 ,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 ,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 ,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 ,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 ”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这是现在很多人的状态——娱乐至死。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爱与自由超越了生之欲望、死之恐惧。不仅是人,一切懂得爱与自由的物种终将被宇宙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