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 《芙梦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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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木须叶
(二)闹市纸伞惹祸端,月夜断玉诉相思
话说木芙这厢正悠哉悠哉在街上溜达,时而摸摸精美的发钗,时而对着包子点心流口水,虽表现得异常想买的样子,却从不掏口袋付钱。原是因这木芙根本就没带钱出门,因此木箫也格外放心,任她四处溜达饱饱眼福。
正当木芙把玩着一把烟雨江南的油纸伞,春绿色的底,雪色配上鸭蛋青勾勒,煞是好看。木芙想着先记下,回头让兄长给她买。霎时也不顾麻子脸卖伞小哥不耐烦的眼神,一开一合玩得正起劲,突然一道黑色带鬼面具的人影闪过,疾风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吹得油纸伞一阵晃,木芙也自然没站稳被伞带到了路中间。
正想破口大骂一番,骂词还未酝酿出口,又一波人马来袭,粗鲁而急切地叫着“让开让开”,木芙看见时躲已经来不及了,脑子一转就地蹲下,用伞撑着减少伤害。当然这貌似并没有什么用,她还是被撞倒在地。若实在说有点用的话可能就是挡了点灰尘。
待人马飞奔而过,木芙坐起来四处瞧,好蛮,这些精明的商家早就缩得好好的,只有自己傻傻的坐在路中间,可真命大。她也不管四周嬉笑声如何如何,只就着伞柄撑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嗯,拍干净点绝对不能让兄长看出来。一面拍一面想着,幸亏还有个伞柄撑着也不至于太狼狈啊!
嗯?伞柄?哇!纸……纸伞!看到手里残破不堪的物件,木芙想着是趁乱逃呢逃呢还是逃呢?正欲实施心中想法时,衣袖却被拽住了,她回头瞧时,可不就是那麻子脸小哥么?她心道不好,面上却赔笑道:“小兄弟,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何高见呐?”那小兄弟也不含糊道:“赔钱!”手上却依然不放。
木芙见扯不开也放弃挣扎了,只好狡辩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要怪就怪那帮人!要不我去帮你追回来赔钱?”小兄弟也不说话一脸我就看你继续扯的神情。木芙讪笑着:“呵呵也对啊,那些人惹不起啊……”
眼看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木芙本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只好摊牌:“好吧我承认我没带钱,你就说怎么办吧?”麻脸小哥道好说好说,也不含糊直接问清楚她的住处,拎着她去木府讨钱去了。木芙苦笑不得,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一面埋怨那卖伞的,一面骂着那不长眼的带血腥味的黑影,想着下次若见到,定要他加倍奉还。
这边木箫还在整理文案,只听得门外吵吵闹闹搅得他心烦,不等小厮来报就气冲冲步至门外。到门口却愣住了,眼前的景象是一个长相不堪衣着粗鄙的麻子脸拉着芙儿的袖子在和门卫理论,那芙儿正一脸……嗯……怎么说呢……谄媚讨好的笑容看着他。门卫见木箫过来都齐道声“公子”便不吱声规规矩矩等候指令。
只见木萧一脸不可置信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好久才对木芙缓缓问道:“芙儿,这……这是你说的…桃花?”心里想着这妹妹的审美品味简直了。
木芙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兄长这话是何意,那麻子脸见当家的来了,便也不再吵闹,只拱手道明原因。木箫听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立即还礼道歉并加倍赔了钱,连批评木芙都忘记了,只觉得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起来。
木芙也自知理亏,低头随木箫进去,作乖乖伏小状。木箫也知她的性子,并未多生气,只是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要知道差点以为多了个麻子脸妹婿是很吓人的,便也沉默不语。霎时间空气安静得可怕,木芙见状,心想,自己这回真闯祸了?平日不都象征性凶一顿就没事了嘛?越想越害怕起来,越想不明白越忧心。木箫定神见木芙这副害怕的样子不由好笑,忍不住挖苦道:“芙儿,丢脸不?”
木芙见兄长这话便知他不生气了,也道:“都怪那个带血腥味的鬼面黑影,我下次……”还未等木芙说完,木箫立刻严肃道:“芙儿,那必是江湖中人,遭遇仇杀或者什么,今日算你走运在闹市遇到,他日再遇到类似情况,只记住躲得远远的,听到了吗?”木芙点点头,有点不甘心,却也只好点头称是,郁闷地回她的厢房做春秋大梦去了,梦里昨日场景再续。
话说乔木离家出走,云起不便去追却也不放心,便委托苏南跟着。可这苏南素来和乔木不和,当着兄长的面还会装的和和气气,私下却谁也看不起谁。这让他去找,估计找到猴年马月也难找到。苏南自知在找人这方面能力不足,便也不怎么上心,只去那乔木可能去的地方四处转转,想着这么个大活人能有什么事,这三弟就是让兄长给宠坏了,娇纵得很。
乔木一个人晃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其实出门她就后悔了。原本以为兄长听她那番言辞会可怜她让她以女子身份留下,可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如何就离家出走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左一回头见没人来追自己,右一回头也没人来追自己,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也不能主动回去了,真是越走越心灰意冷,想着兄长真的不要她了,这回是自己甩掉了自己这个大麻烦,兄长肯定特别轻松。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当初遇到云起之前住的茅草屋。这么多年过去了屋子竟然还在,坐落在闹市边缘,远远看去像个茕茕茕孑立的老者,迎着风瑟瑟发抖,却坚强矗立着。像自己一样呢。如今,又要一个人了么。
她走过泥泞的小路,杂草扎得她腿疼,嗯,这么不争气,以前满地乱窜都没事,如今却如此娇气。到门口时,鞋上已经沾满了泥土,衣摆上的刺绣梅花图案像血一样扎眼。推开没上锁的门,只听得“吱吖”一声,仿佛那位老者的呜咽,霎时间,门庭上的灰扑簌着落下,惹得她一阵咳嗽。抬眼瞧去,屋里的陈设还是当初的模样,简陋却见心思。茅草屋坐北朝南,选的方位是极好的,东厢是卧室,小时候醒来就能看到日出,乔木抚上那能看到日出的窗户,那纸糊的窗户如今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只剩下窗棂鼓鼓冒风,摇曳得窗外的狗尾巴草时不时探进来,十分嘚瑟。
乔木简单擦拭整理了下抬脚去了西厢的厨房,毕竟吃饭是大事。可说是厨房,仅剩的一口锅还破了,灶台倒是完整。正当她到处翻看有没有法子补救时,角落里窜出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吓得乔木往后一缩,定睛瞧去,原是一只老鼠,不,是老鼠窝。乔木顿时没了觅食的心思,只迈步向卧室走去。
乔木走的时候没带任何东西,毕竟根本就没打算走,只有怀里还有些碎银子可以保些时日。躺下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断玉滑落下来,乔木执起,想着这还是兄长送的呢。当初自己老是怕兄长会悄悄丢下自己,每天缠着他不放。兄长有天给了块断玉给她说这块玉有法力,一人一半,就算走丢了也能凭玉找到对方。乔木这才罢休,将玉像珍宝一样挂在脖子上。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傻得可以,一块断玉的诺言也相信了这么多年。
躺着躺着就这么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断玉,嘴上埋怨得紧,宝贝依然是宝贝。天色渐渐昏暗,冷风随窗棂入梦,乔木瑟缩着紧皱眉头,似乎是害怕得很。梦里的她被一群恶人嫁祸偷东西,被人绑在杜酿酒楼的乔树上拳打脚踢,正是深秋时节,冷得紧,单薄的衣物根本挡不了寒风。
乔木有点奇怪,自己正被拳打脚踢,感受不到拳脚在身上疼痛的滋味,却只注意起天气来。渐渐天也不冷了,身上更不疼了,嘴里的铁锈味也慢慢淡去,她想着,自己这是要死了么。死也挺好的,不用挨饿受冻,还有可能问问阎王爷爹娘是谁,为什么狠心将自己抛弃,问明白后,问明白后来世就不做人了,做人太累,就做那天上的一朵云吧,飘累了就变成雨流进海里,成为其中一滴,随波逐流,相忘于江湖,忘于江湖。
“醒醒!醒醒!”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听着就像春雨滴答落在身上的感觉,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沁人心脾。乔木想着,是黑白无常来接自己了,便努力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副清亮的眸子,那眼睛里有江河湖海日月星辰,唯独没有情感,只冷冷地瞧着自己,就算如此也是真诚的冷,没有轻蔑,没有厌恶,很容易让人陷进去啊。乔木敛住心神望向别处,真是眉眼如画啊,眉梢还有颗不起眼的痣对称得很,那人披散着头发,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半蹲下俯身瞧着自己等着回话,一缕发束散落下随风飘荡。
乔木笑笑:“白无常哥哥,你来接我啦!黑无常哥哥也像你一样好看么?”那白衣男子愣了愣,如雪般眸子里的江河湖海日月星辰仿佛被搅乱了,半晌,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十分温柔道:“是呀,我来接你了。”说着伸出手拉她,她颤颤巍巍递过手去,一阵寒风吹来,白无常不见了。
“不要丢下我!”乔木哭着醒来,手里的断玉因为攥得紧而染上点点血迹。又一阵风吹来,乔木彻底清醒了,抹抹眼泪,将断玉取下挂在窗棂上起身迈步出门。
天已经黑透了,月光如水,像那个说来接自己的白无常一样温柔。可如今他不会来接自己了,当初的小不点长大了,白无常说自己掌管万灵生死,却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当小不点变大不点,白无常就没有负担了吧。
月明星稀,明天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