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任雨生知他不肯先动手,右掌向前一扬,忽地左拳从下面翻上来,径向任平生面门打去,右掌自后随上,后发先至,已抵任平生胸口。
这一招三式“破云手”正是任家武功精髓,连司空中流也不禁轻喝了一声“好”。只是拳掌上无力,不带丝毫风声。
任平生退了两步,封开任雨生的攻势。任雨生一招既发,后招绵绵不绝。
众人皆知任家武功博杂精深,但少有人见如意侯亲自出手。当年首代如意侯任纵横出身草莽,威震江淮间,故任家人虽代代袭侯爵,但对武功一道丝毫不敢荒废。后世子孙不但少有纨绔,更对任家武功多有创新,以至于后浪推前浪,高手辈出。纵然如三司卫、四天将等一干重臣,不与如意侯亲自交锋,也未必能知晓其虚实。
任氏兄弟互知底细,一出手便是急风骤雨,毫无试探之意。二人常是你才抬手,我便了然,将出招化于无形。
殿中数十人,有些功力不足的看得莫明其妙,常觉得这一掌一拳打出去,才一出手便已变招;或者这边不过摆了个姿势,那边就忙变招抵挡。
只有司空中流等少数高手才看得清楚,二人手上并无内劲,但招数精奇,变化无方。有时不过小指一动,肩头一耸,便含了无数厉害变化。除却不加内劲外,手、眼、身、法、步,样样差不得分毫。
二人都对对方武功熟悉得不能再熟,哪怕只迈错分寸或是出手高了毫厘,在对方眼中也是绝大破绽。
偌大殿中,众人皆屏息凝神观战,一时间沉寂若深谷。任氏兄弟掌拳既无声息,且越到后来相交机会越少。若不明所以者,便以为二人如演戏一般,在隔空摇摆。
楚图南在像后也看得咂舌不止,“如意侯府百多年来相传,果非浪得虚名。单看这二人交手,奥妙之处多得不可胜数。易地而处,自己必然抵挡不住。”
时间一长,司空中流几个人见二人始终旗鼓相当,不分高下,渐有忧色。司空中流心中暗暗着急,“本来是稳赢之局,侯爷却偏要和他平手相斗,凭添波折。看这情形,若一个不慎,真有闪失,可就不好收拾了。”
二人翻翻滚滚又斗了百余招。任家武功虽博大,但二人互知底细,尽拣精妙招数施展,时候一长,有些招数不免重复。
任平生心中亦波澜不断,眼前虽是强敌拼斗,心中却时时显现少年时兄弟嬉戏过招之情。他也见到手下人焦虑之情,心道,“却叫兄弟们担心了。”
他叹了口气,招数一变,从四面八方攻过去。这些招法处处潇洒自如,但在任雨生眼中看来,却是诡异非常。他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分明不脱任家武功路数。他心思来不及转,手上已抵敌不住,连连倒退。
任平生一声清啸,“一蓑烟雨--”,漫天俱是飘渺掌影,任雨生人已被罩在其中。旁人均未看清任平生如何出招,只见他双掌已虚按在任雨生前胸。
任雨生面色惨然,良久才吐出一口气,“老三,有你的,竟能把烟雨神功之意化在掌法中!”
任平生却无喜色,“二哥,你输了,怎么说?”
任雨生慢慢地、慢慢地堆起笑来,“你眼下赢了,但我,还,没,输…”他一个“输”字出口,双掌忽地探出,齐击在任平生胸口上。
这回轮到任平生大出意外了。他万料不到任雨生内力未失,措不及防之下被打得若断线之鸢,头前脚后,直向大佛像飞去。任雨生双掌既出,身子已倒跃出去。
三司卫见任平生胜了,都松了口气。突然之间,形势逆转,任平生被打得飞起来。三人隔得远了,相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直直飞向佛像而去。
楚图南在佛像后看得惊心动魄,一见任平生被打飞,心念电转,纵身而出,堪堪挡在前面,将任平生挡住。
不过眨眼间,任雨生人已倒纵到殿门口。
司空中流三人见有人救下了任平生,才回过神来,一齐扑上。三个人,六只手,或拳或掌,都指向任雨生身上要害。无论他如何躲避,在这三大高手围攻之下,也难幸免,但一旦停手招架,不免出不得殿。
三司卫联手,只怕普天下也没一个人能全身而退。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陆一虎自地上飞起,挡在任雨生身前,三司卫六只拳掌俱打在他身上。缓了这么一缓,任雨生已飘然出殿。
司空中流抬腿要追,只听任平生轻声道,“算了,由他去吧…”
任雨生的声音已不绝传来,“哈哈,老三…多亏你二哥留了一手…小小散功露…还难不住我…哈哈…山高水长,咱们兄弟总有再会之时…”到后来,只剩下笑声渐远渐弱。
司马长风与司徒野芒二人早抢过去,扶起任平生。任平生受了两掌,口边溢出血来。
楚图南乍现,众人都觉得颇为奇怪。但他一出手,就救下了任平生,如意侯府众人都心怀感念。
任平生冲楚图南拱了拱手,强撑着走到殿门边去看陆一虎。他探了探陆一虎的鼻息,见他早已气绝,轻叹了一声,“是如兰的涅盘三变!你们好生葬了他吧!”
司空中流愤然道,“侯爷,你一念之仁,反被任雨生所乘,早知道他内功未失,方才我们兄弟就应该废了他武功。”
任平生又叹了一声,“算了,骨肉兄弟,何苦如此相逼?”
司空中流见任平生仍不舍兄弟之情,知道多说无益,又碍于楚图南在场,便转过话道,“侯爷,你伤不碍吧。”
任平生解开外袍,指着里面一层软甲,“这狻猊甲还是当年二哥送我的,谁想到,唉,因果循环,竟是它救我一命。不碍事。”
他说个不碍事,却又咳出一口血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