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厘头的荒诞时光——北京大学1995-1999回忆录

自大学毕业以后,非常羞愧于向别人提起自己的母校,因为自己在其中度过的四年青春时光,并无太多令人骄傲与怀念的日子。相反,与高三时候,对于“北大”二字的憧憬相比,真正走进这个院子后的体会,大多是令人跌破眼镜的失望。不过,想想同一时段,国内的其他高校,这也不算什么,反正大家都差不多,也就不值一提。但毕业快20年了,有些事情开始渐渐淡忘,也许再过些日子,就更加记不起来了,所以,把目前还能记得起来的事情,保持原貌的记录下来,将来有空的时候,给自己的孩子讲讲,也算是一种娱乐谈资。

法律声明

针对简书之前多次突然封贴的行为,本人做出此声明在先:简书不必以保护本人的名义,进行封贴的行为。如果有任何人,愿意因本文对本人提起法律诉讼,本人都非常欢迎,并愿意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请简书不必插手,既然简书不是法院,就不要干涉中国的法律进程,文章是不是应该查封,请按法院的判决处理。

1995-1996

9月1日,骑着我的大二八车,驮着被子褥子,我一个人就到这里报到了。进了南门,沿路有一些迎新的院系摊位,我并未理会,直接按指引到柿子林的大讲堂办理入学手续。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在大讲堂门口,大概3000名本科新生,只有一个办理入口,你们猜需要多久能办完呢?这个入校流程,让你丝毫都没有天之骄子的感觉了。记得当时,我编了个理由,没有排队,混了过去。其实,办完手续,你能拿到的就是一个凳子和宿舍编号,就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95年,是北大收费的第一年,一年的学费是¥800,住宿费¥300,一共¥1100,扣除每个月学校补贴的¥56.5餐补,一年的总费用是¥422。之后的几年,每年的学费都是翻倍的,很快的就接近¥5000了。反观94年及之前的师兄,他们可是一分不花,还能领钱的,我当时的感觉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宿舍,6个人一个房间,大概8㎡,上下铺的铁架木板床,平顶楼,顶层,西晒。之后的每年夏天,这间宿舍凌晨的温度,都在35℃以上,我原本是个怕热的人,但在这里的四年过后,再也没有觉得什么是热了。一层楼,两头各有一个水房,承载着250人的夏季冲凉负荷,拿着脸盆,光着身子,好像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
系里,开了个新生大会,散会后,系主任把我们北京的都留下来,单独开会,大意是,你们的父母,都找了各种门路,事先托付了她,所以,她会多多照顾我们,而我们呢,也要好好听话,有事找她说。大家默默听了,默默散去,好像谁也没当回事儿。自己抄课表,自己买书,参加英语分级考试,准备认认真真的开始我的大学学习生活了。
第一节专业课,大16开的课本,360多页,全是字,我以为要讲四年,结果2个小时讲了85页,当然,老师是跳着讲的,我翻书都翻不过来,因为她不按顺序讲,后来看同学,人家都不看书,只记笔记。不管是不是明白,记下来就好。每一门课,大概都是这么度过的,大家疯狂抄笔记,然后就疯狂背下来,考试前,再疯狂背几遍,然后赶紧背下一门。每周,1小时专业课换1学分,2小时体育课或实验课换1学分,我要凑满32学分,每周上课时间都是40小时以上。之后的一年,我们就是在这种疯狂中度过的,我为非常非常罕见的能遇到一位说普通话的老师而感到兴奋不已,从来不指望那位老师好心给你讲明白ta到底想教我什么,因为我知道,ta根本不在意,ta只想赶快讲完,你们背下来,等着考试就好了。
不存在的年级-92级的师兄们,当时还在学校,没有毕业走光,他们通过一年的军训,看到我们这些后辈菜鸟,眼中基本上都是无视和不屑,而我看到这帮军痞,既是敬仰,也是惊奇,当时还不理解他们是怎么变成这么一副样子。新生文艺会演,现场叫倒好,当时就是发出“嘘~” 声起哄,校警抓走了一批,好像安静下来,而我看得毫无头绪,因为他们要发泄的对象,并不是那些新生,而是要把这些新生变成既定成品的系统。第一节高数习题课,带课的是研究生,整节课,他就讲了为什么要“嘘~”,我们就乖乖的坐着听完,我想他当时看着我们,全是气愤和绝望。我知道,我们没赶上风口浪尖,而是转型中的一批过渡产品。
现在想想,他们那么嚣张,所以我们的课业那么重,左右不了时机命运的,还一脸无知,但后来发现,我们也是那些栽树的前人,不知道谁能乘凉,还是被拍死在沙滩上。整个社会都在大转弯的时候,却没人通知我们一声。

1996-1997

一年的拼命学习,并未换来什么好成绩,同学们各个龙精虎猛,我一个北京人,并未经历过多的高考集中营折磨,面对如此考验短期记忆的学习方式,可以说溃不成军。用破罐破摔形容也好,用注意力转移形容也罢,我已经不太关心学业了,反正借笔记和期末背书,让我也能勉强过关,再如何努力,也没啥好结果,那我只好干点儿别的。这一年已经不买新教材了,找师兄师姐买点儿旧的,或者干脆要一份,反正半年后就没用了。在昌平蹲了一年监狱的文科生,回到了燕园,让我大开眼界,原来还有另一种北大生活,叫做文科生的北大。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理科生因为需要做很多实验,留在了本部,理科生却永远没机会体会文科生的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方式。
那时候,北大的课程是可以随便旁听的,中文系,历史系,各种小语种的课程,我都有幸可以去上,那时候,真的领略了一些北大的精华,一些宋词,小说类的课程,着实让我着迷了不少,德语法语的课程,也显得比英语课有趣得多,这个有一半是因为同学中有大把美女,这个在俺们系基本就没啥指望了。物理系的课,我们系去了好多人,都是不及格去重修的,主要是那边的概率课容易考过,这种消息,在学生之间传递的极为高效,根本不用任何社交工具。
参加了戏剧社,是这一年最精彩的事情,这一群既可爱,又疯狂的人,实在令我太开心了,大把大把的压抑,可以通过戏剧进行规模化的宣泄,实在是压抑人生最棒的事情了。作为一名后勤保障服务人员,不得不说,近距离的接触这一艺术形式,作为大学的必修课,也不为过。没有了戏剧的人生,该是多么无望和困苦呢?
军痞师兄们,又走了一批,校园里更安静了,我们未能继承“嘘~”的传统,在老师们不注意的角落里,做着各自有趣的事情,没什么主义,要么考过,要么考个高分,剩下时间,可以反复去录像厅,看那循环播放的几部电影。周星驰系列,不敢说全看过,但几部有名的,至少都看过20遍以上。伟大的暴雪,为我带来了Diablo和Starcraft,稍微玩儿了几天RedAlert,就把剩下的时间都放在了SC上。偶尔打打CS,刷夜出来,看谁的头上,好像都有一个十字。
我的同学们,每天早上,拼命冲进教学楼,占座,然后认真自习,然后取得好成绩,我很羡慕他们,只能说人家很聪明,很勤奋,而我呢,并没有意愿,去过那样的生活。哈哈,我是有多幼稚呢。我在这里没有遇到我小学遇到过的,有耐心的老师;没有遇到,我在中学时遇到的,有方法的老师。我只遇到了,口齿不清,着急忙慌,一带而过,和,没啥道理好讲,背下来就好。这么想想,还挺庆幸生在北京,好歹童年还有趣一些。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可能是我人生最自由的一个暑假了,不用赚钱,不用上课,不用写作业,不用照顾别人,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没有任何约束。所以,整个暑假,我都用来打篮球了。每天起床,去操场跑步,蛙跳,摸高,300个三分球,中午回家吃饭,睡醒午觉,下午去周边大学的场子打球,一直打到晚上9点,再回家吃饭。周而复始,一成不变,当时最仰慕的场子是人大的篮球场,感觉真是高手如云,而且绝大多数是大学生,自己在里面勉强混着,每天上午再继续努力的练球。这一坚持到大一的时候,感觉是个人篮球生涯的巅峰状态,无论跑跳投都有自信,身体也轻便随心。于是就去报名参加北大的篮球队,教练是个不戴眼镜的安西教练,胖乎乎的,亲切又威严,他说我身高不够,但可以跟着练球,这样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但后来,在一次系队的比赛中,我受了比较重的伤,当时三教外面的篮球场,还是沥青地面,我狠狠的摔了一次,两个手腕都不能发力了,只好断断续续的退出了比赛,只能偶尔自己打打。现在想想,确实是自己的身体不够强壮,不能进行强对抗的比赛,这个也是基因注定吧。
于是渐渐参加了篮球裁判的一些学习中,跟着考级,跟着吹比赛,倒也算乐在其中。忘了是大二,还是大三的校级联赛了,几场女生的比赛,让我记忆犹新。有一场,是互相扯衣服,开始还不那么明显,我也就忍着没吹,因为在男子比赛中,基本没这个动作,后来整个上衣都快揪下来了,只好吹罚,可是怎么警告都没啥用,一场女生比赛,竟然还罚下了好几个人。还有一场,是英语对法律,法律这边,全是特招生,有几个是篮球特招,其他是啥项目就不知道了,英语那边就是一群弱鸡,比赛从始至终,英语那边就是跟着跑来跑去,永远摸不到球,而法律这边轻松拿下90分。我从头到尾,跟着瞎跑,毫无作用,因为双方都没有互相接触的机会。最后,我跟法律这边说,你们也让人家进一个,于是5个人围观,5个人投篮,最终英语这边得了4分,比赛结束。后来的比赛,大多比这精彩多了,但这两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1997-1998

这一年,迎来了全校必修课,Toefl和GRE,新东方如日中天,我也混在里面,报了一个最便宜的班,跟着度过所有的假期。打篮球,打游戏,熬夜喝酒,课好像就没怎么上,实验课是逃不了的,所以也就是去做个实验。课业的混技已经炉火纯青,实在考不过的一科,只得装病先躲过去,反正明年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说。课本已经不买了,全是借或者要,而且大部分课都不需要课本了,只要能复印到笔记就够了。大一到大三,每学期都是30+学分,大四一共8学分,你说这个安排,有多么混蛋呢?当然,人家说,这么安排,是为了让你在大四安心准备出国或者考研,好吧,都帮你安排好了,接受就好了。
记得有一门课考试,大家都不会,过了40分钟,监考老师看看大家卷子都是空白,就出去走了走,过一会儿回来,看看还是没啥内容,于是老师继续出去溜达,就这样,大家勉勉强强凑了一些答案。考试结束,老师要求大家把对本次试题的难度评价,写在卷子背面,我毫不犹豫的写下了四个字:“太容易了” 。据说,之前的师兄师姐,都是这么写的。这门考试,自此取消了,大家的成绩都没公布,估计是没人及格。
自入校以来,每年至少自杀一个人吧,不过今年这个,恰好我还认识,还一起聊天,吃饭,当然东边隔壁校也有,我们不是独家。不过,这么具体,这么靠近的人,这么直接就结束了,还是挺震撼的。其实,实际的自杀人数,应该比我知道的多,我也不算信息多灵通的人,可是,那些人我不认识呀,而这个人,我知道姓字名谁,这就不一样了。好吧,到此时为止,我并没有死掉,但我的一些梦想死掉了,也许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利用这个好机会,一起死掉吧。
这一年,忙着剧社的各种演出,忙着考试,忙着瞎忙,好像没头苍蝇。偶尔去听听宋词课。军痞师兄已经走光了,他们都去了万恶的帝国主义国家,学校里再没有了嘘声,三角地全是补习班的广告,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吧。
这一年暑假,基本上能有女朋友的,都有了,我有一次在另一个宿舍打牌,已经到了半夜,突然,上铺的帘子里,传出一个女声:“给我倒点儿水。”于是,一个男生去倒水送进去,我是大吃一惊啊,楞了半天,但其他几个人好像习以为常,继续出着牌,我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在学习周边租房子的人,其实也有,但是不多,楼下一个宿舍的男生,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经常带女生去过夜,我们都称呼他Z老板。每天来宿舍找他的女生很多,同宿舍的人,轮流值班,有女生来了,赶紧领出去逛校园,这样就不会出现两个女生撞车的情况。早上,他的正牌女友有时会到宿舍查岗,如果他没在,大家就都不敢开门,任由外面敲门震天响,大家都作缩头乌龟。第一次见Z老板叼着烟,在宿舍里唱着“赤裸裸”,那风采,让我记忆犹新,也让我看到还可以这样潇洒的活着,从此对于交女朋友这件事有了全新的认识。

1998-1999

这一年好像在搞百年校庆,而我对校园已经没啥好留恋的,因为它已经规定了你离开的日期,继续读研究生,真是一点儿动力也没有,假惺惺去申请一下,因为知道就算上了也是混日子。躲到校外去做毕设,其实就去躲清静,反正没人知道你在干什么,也没人关心你在干什么。毕业论文一共写了没有1个礼拜,终于写成了我也看不懂,别人也看不懂的状态,稳稳的过了关,其实,恐怕没人有时间关心你是否能过关。同期,我去学校图书馆,查阅了民国期间的毕业论文,真是看得目瞪口呆。十万字的毛笔小楷论文,凡是写错的地方,用白色小方块贴上,再写,全篇没有蘸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题目是《京郊妓院现状考》,内容也是详实有据,有理有趣,哈哈,这个才是应该存在的毕业论文吧。
同系有1/3直接拿到了美国的offer,准备着踏上去异国他乡的征程,1/3准备在国内深造,上这样那样的研究生,然后再准备出去,还有不到1/3各自回老家找工作。我还是不知所谓的游荡在校园里,最后一个月,好像就没有在白天醒着过,到了日子,骑上车,离开了校园。

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95级的一个文科女生98年自杀了,20年后,2018年,此事被同级的同学发成了“不实信息”,涉及她当时的一名老师。于是是是非非,不断升级。而我现在也为人父母,所以想借以上叙述,告诉其他的父亲母亲。不要以为,你们的孩子,进了北大就如何如何?这里怎么怎么好?并不是!这里确实藏龙卧虎,有很多高人,这个我亲眼见识过。但这里的人渣啦,混子啦,老古板啦,政客啦,民主先锋啦,什么人都有,跟社会其他地方的人一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另外,你自己的孩子,可能学习不错,但心智是不是成熟,是不是明白社会的规则,请仔细掂量掂量,如果有问题,请尽到父母教育的义务,让你的孩子表那么情感冲动,指望学校老师,还是不如家长可靠。千万,不要以为北大又怎么样的,该进行的防范教育,做事方法,到哪里都一样,这里比别处更多的是,巨大的差别和更大的竞争压力,有点儿像北京和二级城市的区别。如果,你了解了这一切,也就不会有突然的震惊失落,或者突然的义愤填膺。

修订说明

毕竟过去20年了,确实有些事情记得不太清楚,欢迎批评指正,我会及时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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