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士子似乎比现代读书人有情怀和抱负,动则以天下为己任,读书是要经世致用的,是用来治国平天下的。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修得是基础,主要目的是立功,希望通过积极入世,实现自己的理想,对天下国家社会有所贡献,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实在立不了功,就成一家之言,好歹要青史留名。所以孔子周游列国,四处推广他的主张,可惜没人接纳采用,只好回鲁国教书育人。期望将来弟子们有人能继承发扬,学以致用。他的门徒孟子也向他学习,积极干世,周游列国,宣传自己的治世方略,无人采纳后,退而著书立说,开馆授徒。
孟子在《孟子·尽心上·忘势》中将人生理想概括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和他的祖师爷孔子一样,都希望用观念影响国君,达到左右政事的目的,以图流芳千古。这为后世的儒者士子树立了典范:无论如何,先发愤读书,考上功名,接着入世出仕,辅佐君主治理国家,进而平定天下。这就是为什么古人但凡读了几天书,就要以天下为己任,所思所想所言都是站在国家层面,自然境界要高远些。范仲淹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叹,确系古代士子的真实心境。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宦海沉浮,身居高位,固然要想着天下,贬谪蛮荒之地,一样惦记天下,只要不离场,永远都是满怀的忧,全心的愁。所以兼善天下的理念,事实已深入士子的骨髓。
兼善天下的首要前提是“达”,必须进入到国家的管理层,出入庙堂而佐天子出令,连个进士都考不上,仕途都没进入,兼善就是奢谈空想了。像房玄龄、杜如晦,欧阳修、王安石,都是名相要臣,管理国家大事,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政务,影响朝野,当然是有条件有能力兼善天下了。像李白杜甫等人,虽赢得诗坛美名,然而说到政治业绩,却乏善可陈。李白只是做过短暂的御用文人,根本参与不了朝政,后来还因为想实现政治理想,参加了永王李璘谋反事件,被牵连流放夜郎,性命都差点丢了,哪还谈得上什么兼善天下。杜甫一生穷困潦倒,做了个人微言轻的拾遗,妻儿老小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虽有一腔报国志,奈何没有半点机会,无法兼善天下。
其实孟子是为千古读书人设计了两条路的。兼善不了天下,那就独善其身吧!管不了国计民生,就管好自己。像陶渊明一样,要么种豆南山下,要么采菊东篱下,闲来常著文章自娱,或者造饮则尽,期在必醉,不问世事,以此自终。像王维,虽然官职不小,但归隐之志已立,便毫不犹豫地定居于辋川庄,从此赏着空山新雨,弹琴复长啸,终身逍遥快活。还有孟浩然,一生未仕,虽然有“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的牢骚,有“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的羡慕,终究穷老林下,得以独善其身。
兼善固为天下士子永远的理想,但实现起来需要天时地利的配合。独善虽然心有不甘,毕竟属于自己的事,做起来容易。兼善有兼善的情怀,独善有独善的逸志,既然兼善不了,不妨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