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从前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他总是生病,只能看着其他男孩随心所欲的出去玩。
小男孩有一个愿望,就是和其他孩子一样,玩得一身都是泥巴,但他的父母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们告诉小男孩,「要想不生病,最好的方法就是待在房里。」
有次小男孩偷偷跑出去,他和附近的孩子玩在一起,可是中间他犯了哮喘,把其他孩子都吓坏了。
他自己也吓坏了,更给了父母一个让他好好待在房间中的理由。
小男孩此后再也不提要出去看看的事情,对他来说,外面的天空是窗子外头的一片风景,那片风景属于任何人,只是不属于他的双脚。
夜晚,小男孩默默落泪。
月亮透过忘了关上的窗子看见了,派了小仙子过来问小男孩为什么哭泣。
小男孩告诉仙子,他有脚,却不能行,不能去探索这个世界,他为此哭泣,哭泣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狭小的房间。
仙子告诉小男孩,这只是一场恶梦,只要他咳嗽几声,就会从恶梦中醒来。
小男孩咳嗽两声,仙子不见了。
小男孩后来长大,逐渐不像童年那时虚弱。
每当他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他就会咳嗽两声。
有人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说不是,他只是想从恶梦中醒来。
后来他和一位女子坠入爱河,结婚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身体比起同龄人不大好,闷闷不乐的望着窗外,就像当年的他。
于是他把当年仙子告诉他的方法,传给自己的孩子。
◎心理
咨询师黄锦敦在著作《陪孩子遇见美好的自己》中谈到一个叙事治疗的概念,叫做「故事的丰厚」,他是这么形容的:
我们身处在生命故事的旅程里,旅程中有好多座窗同时存在,每座窗透着明亮的光线和美丽的色调。……但这些窗里的美景,若只眼望即过,没有好好停留,会只有惊喜而缺少细节的美丽。若我们能细细品味窗后景致,更能认识窗里的独特美好。访问就是停留,访问就是探访窗后的美景。
我们说眼睛是「灵魂之窗」,表达眼睛是所有感官中,最重要的一种感官。因为眼睛这项感官,某种程度上建构了我们世界的全部。我们得以认识外在事务、通过眼睛和他人进行交流,并通过眼睛学习知识。
“seeing”便因此除了眼睛看见,也有「理解」的意义。好比我们说我们了解一个人,我们说:“I see you.”
但这个看见不只是看见对方长什么样子,高矮胖瘦,而是指我们能洞见对方的内在本质,对方的灵魂。
因此当我们再谈我们认识了一个人,当中也包含我们对这个人的感情。
因为灵魂与灵魂的对话,不可能是完全没有情感的,情感是人性的一部分,就像认知行为治疗(Cognitive Behavior Therapy, CBT)和精神动力治疗(Psychodynamic),尽管前者看似更偏重理性的作用,后者更偏重情感的力量,但实际上它们都不否定感性与理性的力量,以及他们在我们的内在翻搅,使我们痛苦不堪。
如果我们特别偏重其中一方,情感或理性,都可能使我们得不到真实的安慰与救赎。
好比在开头的故事里,小男孩的父母为了保护孩子别生病,限制他的行动。这是基于爱孩子的心理,但过分理性的处理方式,孩子反而在感情面得不到安慰。
当我们试著用写作疗愈自己,我们也不要忘了自己要疗愈的是哪一面。有时我们过分钻研写作的方法,也许真的写出一篇篇逻辑清晰、头头是道的文章,但却得不到我们真正想要的。因为那些文章没有真正安慰到「看不见的自己」。
如果要进一步安慰看不见的自己,我们需要对「自己」有个基本认识。
这里我们需要回溯到人性的定义,回到希腊三哲的人性论。
柏拉图认为人的内在之所以存在矛盾与冲突,他比喻:就像阿波罗拉着的双头马车,一匹马是情感,一匹马是理性。两者的步调和方向往往不一致,使得驾车的人无法完全控制他们,深受其扰。
但这个驾车的人,凌驾于两匹马之上,亦即凌驾于情感与理性之上,就是「意志」。
是意志决定我们要听理性或情感的声音,听从天使或恶魔的指引,是意志的每个选择决定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要听从理性的声音,我们做的就必定正确。很多时候,是情感使我们更像人,而不是动物。
好比人为他人牺牲,譬如母亲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护孩子,或是像泰勒莎修女冒着风险去照顾痲疯病人,这些不理性的举动,但却令人感动。
所以当我们谈内心的「看见」,背后的理解不只是理解一个道理,而是理解我们之所以做一件事是为了什么。
理解我们的决定背后,彰显我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某些人把他们心的眼睛遮蔽起来,使得他们有眼无珠的活着。他们貌似看见一切,却错过了一切。
好比有时我们懦弱,但那不意味着我们不配当个人,可是我们是否能意识到自以懦弱之外,还有哪些属于我们的特质。我们能否接纳我们人性中的不完美,还是我们用某个他人的形象,某个偶像的典型,拿来框架自己的价值。
这类人的眼睛只有他人,却没有自己。他对自己的潜能一点也不好奇,就像已经盖棺论定的死人。
我们是否「看见」我们自己的好,并且忍不住要拿出来炫耀的时候,同时不至于对我们的缺点与弱点视而不见。就像某些长辈,他们拿家里表现不如他们心意的孩子,视为自己的耻辱,以至于对外总是夸耀那些表现符合他们所想的孩子。
当他们夸耀某些孩子,同时正在伤害其他孩子的心。当我们对自己内在的某些部份,刻意的加以隐瞒,我们也在伤我们自己的心。我们将会感觉自己是糟糕的,不值得被爱的。但实际上,我们很可能只是将普遍的人性弱点过份放大。
相反地,我想起义大利电影《美丽人生》(La vita è bella),爸爸为了保护孩子不要被集中营的恐怖,伤害了心灵,他谎称他们是在进行一个游戏,所有的劳役都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有时候,我们太想扮演一个对别人有益的对象,但我们的好意,却因为过分功利的考量,反而拉远了我们与那个人的距离。
在开篇的故事中,仙子帮助小男孩化解一个人的寂寞,靠的是说故事。
但故事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呢?
关键就在于,如《美丽人生》电影中的父亲,他通过孩子的笑容来确认,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对孩子有益。而不是通过孩子的学习成绩、奖状数量、几岁成家这些客观标准。毕竟这样的「好意」,到底是对自己好,还是对孩子好呢?
这个道理,也能推及伴侣、朋友等关系,包括对待我们自己。
实则,我们身处在自己的生命故事之中,我们探访我们自己,就像在探访一座美丽的花园,一座一望无际的森林,那里充满秘密,也充美惊喜。但很多时候我们「选择性」的去看自己的内在,以至于我们错过真正认识自己的机会。
往往治愈自己的机会,其实就在我们对自我内在的种种错过之中。
◎方法
当我们停留在自己的生命之窗,仔细驻足,我们才有办法累积足够的材料,去使我们的故事丰厚。
当叙事治疗说要用新的故事,取代旧的故事,或者更广泛的说写故事,指的并不是我们刻意的想象出故事。
而是我们通过旧有的故事,赋予出新的意义,当中有我们的生活经验,并非无中生有。
旧有的故事,我们的生活经验就像土壤,我们对土壤的认知越清晰,土壤就越是肥沃。当我们把新的故事,书写的种子种下去,才有可能培育出丰厚的故事。
要使故事丰厚,我们需要重拾对自我的好奇心,通过以下几个方式,或许能作为诱发好奇心的开端:
1. 为自己找一面镜子
很多人都没有真正的端详过自己的长相,身体的每一处。台湾最好的女子中学,北一女中有门美术课,老师会要求学生素描一张自己的阴部。明明是跟自己相处一辈子的器官,我们却一无所知。此刻,或许是好好看看自己的机会。
2. 翻开旧相簿
重新检视自己的人生经验,从相片中反思我们在拍摄那张相片的时刻,我们处于什么样的人生状态。
3. 做一个「你眼中的我」问卷
我们可以给自己设计一份问卷,去了解其他人眼中的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相信我,当你试着这么做,你会惊奇的发现,你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个糟糕,当然也可能会听到一些别人眼中对我们的负面评价。这当中可能有误解,却也可能点出我的盲点,或是我们错过的生命故事。
◎结语
亚里士多德:
哲学起源于人们的惊奇,进而展开对万物原因原理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