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家里从林场单位房里搬出,跟大伯还有另外一户人家,在当时出脚最方便的路口,盖了三幢连体的两层小楼。三户人家都是女儿,东家大伯三个姐姐,西家两个妹妹,只有我妈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只生了我一个。从东到西六个丫头,因此,这栋楼在老家林场得名,女儿楼。
当年女儿楼里,大姐是最靓的,每天清晨扎起卷发,抹点口红,带着袖套吹着口哨去上班,漂亮又能干。二姐是最好学的,经常捧本书,妈妈常以二姐为榜样教育我。我是三姐的跟屁虫,那时她中学我小学,她借小说书我也看,被老妈发现追的满屋子打,她跟同学聊天,让我数羊睡觉,我假寐偷听。西家大妹是妈妈的干丫头,我的跟屁虫,成天在楼下喊姐姐,与我分享从上海姨妈家带回的小饰品,我也不稀罕,因为当年老爸只要出差,就会给我带各种各样的项链。小妹太小,应该是她姐姐的跟屁虫了。
童年所有的回忆,都在女儿楼里。最难忘的,是这里的夏夜。。。
楼前有块干净的空地,一条清澈地小河。每个夏天的傍晚,鸭子嘎嘎地叫着上了岸,壮丽地晚霞染红西天,父亲用凉凉地井水冲去水泥空地上腾腾地热气,闷热一扫而光,心境随之变得透朗朗的,在妈妈的催促下,早早的洗完澡,抹着清凉的花露水和白白的痱子粉,等着家家搬出吃晚饭的桌子和纳凉的竹榻。晚饭时间,我们常常是吃三家饭,哪家有好吃的,哪家桌子上的丫头就是最多的。
当夕阳收去它最后的一点光辉,我们丰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萤火虫儿提着灯笼慢悠悠地飞着,不用费力,我和干妹会收满一小药瓶,等睡觉时放进蚊帐里,一闪一闪地,宛若童话的世界,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三姐喜欢出主意,让我和干妹穿着拖鞋赛跑,她自己当裁判,每每这时,就会召来大人们的喝斥,怕我们摔着。楼下的空地到晚上会让给大人们,他们聊着他们的话题,蒲扇拍打的声音时起彼伏。楼上有个后阳台,那时我家跟大伯家的后阳台是相通的,我和姐姐们这会儿便是真正的楼中女儿了。后阳台上有父亲种的花草,得到夜露的滋润,散发着幽幽地清香。躺在竹榻上,满天繁星。父亲有时会得到我们的邀请,因为他会拉二胡会吹口琴会讲故事,大姐二姐会点当时流行的歌曲,父亲只要听过都能吹的出来,而我,最喜欢听父亲讲故事。。。
夜深了,只有不知疲倦的蟋蟀和青蛙在叫,我几乎每晚都和三姐一起睡。
时间真是个魔术师,不知不觉中,姐姐们一个一个出嫁了。
大姐随姐夫去了部队,二姐也嫁人了,三姐的恋爱,我常是她的借口和挡箭牌,倒也乐意被利用。当我出嫁那天,被他牵着手,从楼上下来,走过大伯的东门,上车的那会儿,我看到女儿楼里,我的父辈们,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妹妹们站在一边,眼泪一瞬间留了下来,这之前,我真不知道自己对这里如此留恋。
如今的女儿楼,已经有些冷清。父母们不顾劝阻,近年把走过三十多年的楼里里外外整理了一番,童年的后阳台被封做了房间,前面的空地成了父亲的花园,也许,他们只想收拾好了,女儿们能常回家看看。去年暑假,我带小丫头回家住了两天,很想让她感觉一下妈妈童年的夏夜,可除了偶尔飞过的萤火虫,似乎那些只该是回忆了,女儿待在空调房里看电视,我坐在门前,吹着河面来的风,往日如电影般一幕幕重演。。。
每年大年初一,我们姐妹都在娘家相聚,那是多年后女儿楼最热闹的一天,姐妹们的孩子们也渐渐长大,并陆陆续续开始有新成员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