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团长

曼陀罗(四)


        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柳杨接到我,直接来到了仙湖植物园内的弘法寺。

         我们在接近大殿门口的时候,里面便随着颤击心髓的暮鼓后,传出来空灵的钟声。戴着眼镜的二方丈对着话筒,敲打着木鱼,领着数排僧众和居士们,齐声诵起了“叩钟偈”。领诵的大和尚是清亮悠长的男中音,曲调却听起来有些悲天悯人,好像是在祈祷着幽冥众生早日脱离苦海。经声辽远连绵,似在暮色里的空中穿透了三界,抑扬的旋律中流动着从容。我虽说并不信佛,也听不懂所吟唱的内容,但面对肃穆的众神像和这虔诚的仪式感,也不敢造次,心底涌现出来一息平和,白日里的毛躁在这一刻里也消融的不知踪迹。

         这里的晚上特别安静,没有大妈们的曼妙舞姿,也没有年轻人的你追我逐,就连说话的声音,大家都是低的不能再低了。

        我和柳杨,找到一处石桌凳坐下来,不远处的路灯拉长了我们的影子。

         柳杨问我,你为什么想到要把人分成三层?

        我说:可能这些年有所沉淀,反思和总结中,看破了一些事。后来想想也可能是看多了古典鬼怪小说、僵尸玄幻电影和宗教故事,诸事叠聚到了这个临界点,突然而至的蹦出来这么个念头。

        “简单的说,就跟古典小说里讲的天庭凡间地狱三界一样,咱们身边的人可以分成:领悟的神、负能量的魔、麻木的凡人”

        ”你想想自己身边的人:

         有没有非要把垃圾袋放在楼道里的邻居?

         有没有看到你业绩好就背后搞小动作的同事?

         有没有就怕你水平超越他自己的小领导?

         有没有喜欢炫耀吹牛和撒谎的同学?

         有没有嫌贫爱富的亲戚?

         有没有在菜市场看到锱铢必较甚至为了三把韭菜两根葱便大打出手的路人?

         有没有教你吃喝嫖赌的朋友?

         有没有表面赞扬、背后嘲弄你的老大哥?“

       ”就像《七宗罪》里讲的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淫欲。以及日常生活中听到的牢骚抱怨、感受那些无厘头的攀比、当然更得包括穷凶极恶的人,这些人都归于魔。我觉得佛教故事里讲的魔,就是这些带着负能量的人,就是心魔。“

        柳杨笑着说,照你这么说,世上的魔鬼太多了,我自己有时候就是魔。

        我指着一棵树,接着说,“很简单,好人会不会变坏?坏人会不会变好?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过他的好处比坏处多。反之坏人,是他的恶行多过了善行,魔性覆盖了神性。好比这棵树,你说它好的树叶多还是坏的树叶多?”

         柳杨说,你这树的比喻是不是有些牵强?

        我说,“好的树叶多,树就成长。坏的树叶多,树就灭亡。”

        柳杨说,我也没有看到坏人都死光了啊?

        我解释:“成长是在别人心目中的成长提升,灭亡也是个人形象在别人心里的灭亡坍塌。近君子远小人,为什么大家都在远离坏人呢?不就是怕他们伤人伤己吗?”

       柳杨说,我记得年轻的时候,可愿意玩了,街角桥洞子那些颓废堕落的旮旯也吸引着我,也经常宿醉,在街上游荡,说话也很尖锐伤人,酒后还满嘴大话。那时候的恶作剧真的就是在搞破坏。你说,人要是不经历这些诱惑或者堕落,不过这几道坎,会不会是一种缺失,或者遗憾?

       我说,“就这些?你没有拿过你公司不该拿的钱?

       你就没有伤害过别人?

       你就没有处心积虑的去算计过你的同事?

       你为了钱触碰过多少次职业操守或道德的底线?

       你有没有拒绝给别人一次续命的机会?

       你是不是变的越来越冷漠?

       你是不是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功利动物?

       你是不是也见不得别人的好?“

       柳杨有点儿苦笑,你讲的这些问题,我好像都做过。那……我是不是应该表现的羞愧难当,找个南墙把自己over了才行啊?

       我也笑了笑说,“不要以为就你这样,我也是如此。你数数咱们自己身边的人大都如此,恶劣程度有轻重区别罢了。”

       柳杨仰头看了一会儿星空,说:好在我们迷途知返了

       我说,“好在有些人原谅了我们!也让我们学会了去原谅别人。”

       柳杨说,是啊,我们习惯了揪住别人的小辫子不放。特别是面对弱者,我们一直在放大他们的缺陷,感觉不到他们的长处。而对于强者,我们看到的都是优点,他们的错误都觉得很美好。就像粗鲁的评判那些在流水线上辛劳的工人、夜市里的摊贩、落叶中年纪那么大的清洁工……我们说他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们以为他们现在一切都是在承担当初不好好读书的结果,我们觉得他们在业余时间不去研读《发财的秘籍》和超热血的《心灵鸡汤》就是穷困潦倒的原因……我们很少想到这群人的善良、朴实、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这些太不值钱了。我们忽略了教育资源不平衡这个现实,总之,我们看到的都是他们的不堪、处处不堪。即便是我们和他们曾经身处同一个阶层,还在那一段时间里还是相互鄙夷着。

       我们都喜欢那些富人,就是现在唯一一群受普世尊敬的强者。我们喜欢他们的舌灿莲花,喜欢他们的唾沫星子,喜欢他们洒在路边的肉渣渣。我们闻香而至,跟在他们身边。我们不管他们在深夜失眠时做什么,不讨论不研究他们的辛酸过往,我们忽略了他们的顺势而为和勇武魄力,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忍辱含垢,所有的跌宕起伏都被美化了。

       我们有时候评价一个人的好坏,甚至只会看这个人是不是对自己好?只要对自己好的,哪怕他对其他人多么险恶,这个人都是好的。就像一条狗,主人给了我口吃的,主人就是好的,主人就是光辉伟大的,我们不管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进行着敲诈勒索、盘剥压迫,甚至杀人不见血的暗黑动作,我们也不会去想、去理会他们给我这口吃的是什么目的。也许他们只想养活我这条狗,在需要的时候,让我对着别人吠叫罢了。

       我说,“能够独立思考,是神的基本素质。”

       柳杨说,是啊,现在学会独立思考的人越来越少了,成了稀有动物。基本上就是上面的人在媒体上一喊xxxx牌子的手机好,买它买它就买它,偶买噶的,下面的人就开始刷花呗了。如果再加上一句“买它就是爱国”,那群人就开始欢呼,热血沸腾起来。手机作为一个通讯工具,真没有想到会被赋予那么多神圣的使命。从小到大的应试教育中就学会了:你们叫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叫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叫我信什么,我就信什么。就是这样的一大群人,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会独立思考的哲人。

       我看着这个90后,真不错,这个年龄阶段的人,能有这些感触,太少了。我说:“如果你看到的这一切现象是人为的呢?或者是某个圈层刻意而为之的呢?”

       柳杨说:唯求自保。仆人当着大爷的故事不结束,在人家设定好的规则程序里,能够保护好自己,就很不错了。但是我也知道神也需要生存,那就会有神魔之战。

       虫鸣中聊着聊着,10点多了。我们下山,莲塘有一处不错的大排挡,现在该是上客的时候了。


……大排档……

       当我们到大排档的时候,大半桌子已经坐满了。

       柳杨点了一份芝士焗生蚝、一条姜片干煸河鲤、半份白斩鸡、一盘蒜蓉通心菜。

       服务员搬过来一箱珠江啤酒。

       邻桌是一圈美女,看起来都20多岁,有的还没有换下工装,看着应该像是某个公司的职员,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聊着,她们要的是大份的麻辣闸蟹、酿豆腐,还有一个很大的汤煲,每人还要了一碟肠粉。

       在陌生的城市里,温热的晚风中,毕业后的自由,远离了父母的碎碎念,下班后的清爽瞬间在这个露天中恣意起来。

       可能是大家都饿了,我和柳杨也没有说话,看着这个都市的精彩夜生活,各自吃着。

       这时伴随着一段吉他的旋律,一个吊带裙的小姑娘拿着曲谱走进来,礼貌的轻声问着大家。邻桌的一个小姐姐,在几杯啤酒后,脸色潮红,扫了二维码点了一首《西海情歌》。

       随着几声琴弦的前奏……

……自你离开以后……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

……听寒风呼啸依旧

……一眼望不到边……风似刀割我的脸

……

       有了这个唱歌的小姑娘,略带沙哑的嗓音中又那么倾情,不多一会儿,就有人跟着哼了起来。城市里的烟火气,忽然变得这么充实和温馨,这声音比起孤独的窝在宿舍里听那副生涩的耳机,感觉要好多了。

       我看柳杨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唱歌的姑娘,眼里还流露着温柔,就问他,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吧?

       柳杨转回神来,笑了笑,深圳这么快的节奏,不好找啊。深圳是个五湖四海的人汇流成河的大都市,今天这个大排档里,就有可能囊括了几十个省市的人,甚至还有世界各大洲的国际友人。你想找个温婉的苏杭妹妹,还是爽快的西北姐姐,或者找个麻辣的川渝妹子,还是潮汕本地的举案齐眉?他说,有些文化和生活习惯,也需要一点点的接受,太过生猛的强行拼凑,结果不敢想、太怕怕。

       我听了明白了,这个小伙子也应该是一个受到爱情折磨过的大男孩。

       柳杨说,现在先不去考虑这些事了,随缘吧。先把这个项目做起来,顺上路了,那时候就有功夫了。

       弹吉他的姑娘,不是那种很美的国标脸,但面容清秀,单眼皮,亚麻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虽说长相略显普通,但很耐看。当她转过身子,眼神掠过柳杨的时候,惊鸿一瞥的余光,看的柳杨忍不住喝了一大杯啤酒。

       我对着姑娘招了一下手,问她,会唱英文歌曲吗?看到姑娘点了头,我就说,那就来一首《斯卡布罗集市》吧。

       英文字正腔圆,声音像一缕清风吹过后,夜莺婉转的呢喃。一听,就知道这位姑娘不管是音准还是英文,各方面的基本功非常扎实。

       等她唱完了,我就问她,喜欢唱歌?她说,是啊,从小就喜欢唱歌。现在每天下了班就出来唱一两个小时,外面比在出租屋里好,不扰民,还能赚些钱。

       我问她,你的职业是?她说,在一家IT公司做hr。

       我笑着说,你们还招聘吗?你看这个小伙子就是做编程的,C++、Java、Python都很棒。

       姑娘说,真的吗?留个微信吧。

       等姑娘给柳杨留完微信走后,我跟他说,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柳杨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三观相近的交流,加上适度的放松,今晚是愉悦的。


……柳杨的小公司……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去了柳杨的公司,他在罗湖的这个边缘租的写字楼,房租省了不少。眼前的梧桐山上,翠黛成荫,满眼都是绿色的希望。

        当我到了他办公室时,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女职员,我一看,居然是那位弹吉他的姑娘。姑娘笑了笑说,柳总很重视人力资源的工作啊,我是来加盟你们团队的,欢迎吗?

        我心想,这效率!年轻人的活力和内陆办事的拖沓,一下子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些生意在哪个城市能够开花结果,都不是偶然的。

        现在京沪广深这些一线的年轻人,对于合伙人制度的理解,以及对于创业团队中期权分配的实施,是完胜于内陆那些冗长的装逼程序的。你有能力,我有方向,后面又基金公司的加持,大家很快就能组成战队,没有那么多的bpmf来唧唧歪歪。

        昨天和柳杨聊过了一部分“楼团长”的架构。

        楼团长,就是初期利用微信的小程序,后期建立一个客户自行组团购房的app。

        现在的楼市太依赖中介公司的渠道模式了,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房地产的营销路径。不少地市已经开始联合抵制渠道商恶意抬升佣金的行为,有的通过协会,有的是政府牵头,有大的企业自建渠道,总之这场突围大战是一触即发。

        原来的渠道模式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开发商把房源委托给楼盘的总代理,总代理再把它们发给当地所有的分销商,也就是各个中介门店。中介门店找出自己平日积累的客户电话,要么拼命打电话,要么不停的发微信,专业名词叫CALL客。成交之后,开发商拿出相应的还高的离谱的佣金让他们自行瓜分。

       问题出在哪里呢?就是佣金的高低。有些开发商为了促进自己楼盘的销售,鼓励这些渠道多卖自己的房子,就私底下提高佣金比例。结果大的渠道公司,就只卖佣金高的楼盘,逼的各开发商竞相提高佣金,慢慢的形成了恶性竞争。成了房产版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高兴的就是这些坐山观虎斗的渠道商们。

       假如开发商出了血,渠道商能卖掉房子也行啊。但是一遇到大形势不好的情况下,渠道商也卖不掉房子,整个销售就陷入了停滞状态。开发商想回到以前自己卖的状态,渠道商又私底下联合抵制,都不给他们带客户,还通过各种自媒体诋毁或者举报这些不听话的楼盘。当开发商被迫回到渠道销售模式的时候,原来的渠道商便会坐地起价,抬高佣金比例,甚至提出佣金前置的要求,就是渠道商要求先拿钱后干活。

       其实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当初开发商如果勤勉的按照营销节奏一步一步的踏踏实实卖房子,也不会出现这种被动的局面。但是这些开发商的职员就喜欢坐在售楼处里吃现成的,什么也不用干,客户就呼呼的来,说白了慵懒的工作中都拿到甲乙丙几方同时给的佣金,吃了东家吃西家,这样的日子何乐而不为呢?谁还管董事长要面临的危机呢?

        而需要他们用专业来卖楼时,几年的惰性之后,他们已经忘记了那些策划常识,什么都不会了,甚至这些年成长起来的销售“精英”本来就什么都不会。

       “楼团长”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商战史上每次掀翻桌子的,从来都不是那一群认为分配公平的,而是那一个意识到不公的人,前者围护既得利益,后者图谋重新分配。

       楼团长作为一种辅助销售技术,它提供了客户与开发商直接联系的管道,通俗的说就是B2C,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当某个客户看好一个楼盘时,登陆app ,个人就可以发起团购,然后客户就可以发动拉拢他自己的亲朋好友来参团。

       开发商按照团购的人数,设定好折扣比例:譬如5个人99折,10个人98折,20个人97折,50个人的团就95折……

       其实这里面给那些售楼人员和中介公司的业务员留下了一个新的途径,因为他们自己就可以直接开团,并且按照在APP上单独跟开发商签订的电子协议,自动提取个人税后应得的佣金,这还少了若干跟开发商要钱过程中的啰嗦。

        这说白了就是把折扣直接让利给了客户,把佣金直接给了劳动者。对于客户、开发商、从业者和APP平台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当然,这里最反对的和痛恨的只有那些渠道商,他们曾经吃得津津有味的奶酪就这么没了。不过不需要担心,因为渠道商大都是分散的游兵散勇,他们即便再联合起来,也打不过网络和AI的强大力量,自然一触即溃,再说了每次网络新生代取代传统行业的过程,都是一次利益转移的过程。这里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那几个房地产网站,特别是那个海螺网。这个事情,最支持的自然是开发商,他们再也不用受制于渠道商,更不用支付那么高的佣金了,他们支付的款项就剩下两小块,销售员的佣金和平台的费用,而平台每户只收取500——1000元的费用。

       如果这个APP,能够在全国推广到位,全国多少楼盘啊,每天又有多少客户呢?因此“楼团长”这个APP不管是从市场的角度,还是从理论的角度,都是可行的。

       柳杨对于我这个思路,研究了几个月后,觉得符合当前这个大形势,这次约我来是想就里面其它行业的延伸,探讨一下。

       我在电话中跟他提到了想把装修产业也纳入到这个APP的框架里。

       我跟他说:你看现在的毛坯房这么多,凡是买了房子的人,怎么着都要装修的。那咱们就顺便在这块市场里吃上一口。

       我是想,借鉴汽车行业的“万人军团”、或者二手车的验车师这方面的经验,每个区域安排几个量房师傅。当客户收到房之后,量房师傅就拿着独有的蓝牙激光仪约客户免费量房,实时把数据导入到app里,app会即刻自动生成几套不同风格的装饰效果图。这个过程中跟其他竞品的区别,就是多了一个服务周到且至关重要的量房师。

       如果客户接受了某一套装修方案,付费后,那么我们就会委托当地的设计师,在原来软件AI的基础上,细化设计方案。同时app会自动跟当地有资质有实力的装饰公司邀约报价。这样客户、量房师、设计师、装饰公司就会形成一条共生于平台上的产业链,那么将来在家电家具、装饰材料和日用品等各方面的广告领域里,还会有一席之地。

        柳杨笑着对我说,老哥啊,你年纪不小,想法还这么多啊。我看很多人活着活着,活到一定岁数就只剩下流程和重复,没有想法了。

        我说,呵呵,技术层面我不懂,你看看可行性。

        柳杨说,没有那么复杂,只要资金到位了,这些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我说,你匡算一下,做出这个程序,需要多少启动资金?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柳杨说,我原来就算过,加上你这个新的思路,初期1000来万就够了,1.0版本拿出来,大概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我问他,你的天使基金那一块,有把握吗?要不要咱们自己都投点?

        柳杨说,先不急,你回去先准备着吧。但是咱们现在就应该把这个APP将来的出路和退路想好它。

        我说,资本运作这一块,你比我熟悉,你的意见是?

        柳杨说,就三个关键词:自造血、上市、被收购,譬如被海螺网收购了发展或者雪藏。


……小梅沙……

       晚上投资公司的陈总约了一起吃饭。

       柳杨带着我和阿雨,也就是吉他姑娘,去了小梅沙海边的会所。

       我在路上说,阿雨,今晚上可不能唱歌了。阿雨笑了笑说,工作第一,柳总让我兼着行政,我得对得起这份信赖啊。

       陈总泡了一壶“秘境”,开门见山的说,咱们聊聊这个方案中的盈利板块。

       我说,2019年全国商品房销售总面积约为17亿平方米,销售总额16万亿元,就是按照1%的佣金,2019年开发商支出了大约1600亿元的营销费用。假如我们把佣金降到千分之一来收取,整个市场份额约为160亿元。假如我们仅仅能够占领1%的市场份额,也就是年盈利能达到1.6亿元。

       另外,我们暂时不去计算在装修和其他副业方面的利润。

       单就是客户委托给我们的团购费,也就是定金,将会形成一个很大的资金池……

       陈总忽然打断我,您稍等,这个资金池,麻烦您详细讲一下,好吗?

       我说,这个资金池,有两大块,第一是客户的购房定金,第二是开发商要委托我们给销售人员结算的佣金。

       客户参团是必须交团购费的,数额根据区域不同、项目不同会有所调整,大约在1万——20万不等,这笔钱,从开团到成团,预计平均会在咱们的资金池里沉淀15天左右。

        给销售人员结算的佣金,我们必须等到客户的银行按揭或者全款到位,才能给销售人员结算。但是为了保障丢不了这笔钱,我们再跟开发商签署的电子协议里是有注明的,也就是佣金我们必须先从客户交纳的定金中先行扣除,也就是说,佣金很早就到了我们的帐上,但是等客户全款交齐,手续完备,办完网签,大概也需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因此全款客户的佣金会在咱们这里沉淀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另外就是贷款客户,等他们的银行放款,快则一个月,慢则3到6个月不等,那么这笔佣金就会在我们这放上3到6个月的时间。

       陈总问我,这个资金池,您估计能达到多大的体量?

       我说,我先估算个初期的体量吧。按照我们的初步目标,第一期我们进入100个城市计算,每个城市签约10个楼盘,每个楼盘参团100套房子,每套房子的团购费平均3万吧,那么就这部分资金可能会达到30亿。至于中后期……

       陈总听到这里之后,举手示意我稍等,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们需要1000万的启动资金?我出了,不要多,给我20%的股份。

       柳杨笑了笑说,陈大哥,认识你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你这么火辣辣。

       陈总说,现在形势不好,银根紧啊。

       柳杨说,我跟王哥的意思是不需要你拿这么多,您出700万就行了,剩下的王哥想给弟兄们允点股份。再一点,我俩原计划,是想拿出不超过10%的股份。您这20%,您咋这么大的胃口呢?

       陈总说,天使资金很少有拿这么多的,我是知道你的为人和技术,才一把给你的。你们自己的钱最好不要放在天使轮,风险还是让基金公司承担吧。你们的钱最好放在第二轮,这样有把握。这样,我也不跟你们讨价还价了,15%的股份,行,明天就走程序,不行,咱们就马上喝酒,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你们明天再找找别家。

        柳杨抱了抱拳头,大哥,12%行吗?

        陈总耸耸肩膀,站起来说,把手一摊,那就别说了,吃饭吧。

        阿雨站起来说了一句,陈总,您还认识我吗?

        陈总端详了一下阿雨,说,你是不是fd公司的?

        阿雨说,陈总真是过目不忘啊。去年你还去我们公司喝茶呢,我记得那公司也是您投的。

        陈总说,不是,是别人领投的,我就跟着投了一点点。哎,柳杨把你挖过来了?

        阿雨说,我是欣赏柳总的痛快和专业,另外特别看好这个方向,才果断参与的。陈总,您说,我们柳总选择的这个方向不错吧。

        陈总笑了笑说,少和稀泥,你这丫头片子想搞迂回战术吧。

        阿雨,笑了笑说,陈总在扶持我们年轻人这方面,一直是投资界的口碑啊。我在您面前,哪敢卖弄?不过是年轻人创业很不容易,我觉得您投完这第一轮,第二轮,您肯定还得领投,对吧。要不然第二轮的时候,您再多考虑考虑。这天使轮,您松松手指头,也算是给我们做个榜样,万一哪一天,我们成了您呢?我们不得跟着您学习吗?这事就是传出去,你脸上也有光啊,算是桃李满天下吧。

        陈总笑了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好吧,12%,别再叨叨了啊。

        陈总转头对柳杨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还有一件事,你的老领导Grandy推荐你的时候,可是美言了不少,你可不要忘了给他送酒喝哦。

        我们在海浪声中,围坐在露台上的一张餐桌前,陈总开了一瓶红酒。

        柳杨说了一下那三个app的出路和退路,征求着陈总 的意见。

       陈总说,现在看,这个app就要成了海螺网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我个人感觉,最后大概率的是被它收购。你们提前做好几种预案吧。好了,今晚上,我们先举杯庆祝一下,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祝福你们。

        回来的路上,阿雨开着车。柳杨问我,你昨晚上只说到了魔,那么你看陈总算是个神吗?

        我说,我对他其它方面还不是很了解,就今天晚上他的行为,应该算是吧,他看得很开。

        柳杨说,投资对于他来说就是个数字游戏,所以20%和12%,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毕竟是天使轮。

        我说,不管将来这个app什么命运,咱们还是要把它做好,做的精细,做成一个艺术品。将来人们可以通过它解决居家生活中的很多问题,就像是后期家里所有电器的维修、家具的更新保养、甚至换个灯泡、清洗地毯、开锁、通马桶……那么它的生命力就会很强大了。

        另外,人家海螺网会用什么狙击方式,我们在危机公关方面要做好准备,该将计就计了就将计就计,掌握好主动权,控制好他们的情绪。

       下一次来,我们再找个时间讨论一下神的事情。

        柳杨说,嗯,这些人性最深层的反映,也是经商须知啊,摸透了这三界,可能也就同时打开了财富的大门。


……青岛流亭机场……

       老霍早就来了,等着我快俩小时了。

       我原来约好了海茹在机场碰个面,不料我的飞机晚点了,晚了两个钟头,她等不到就飞走了,估计这个点都落地了。她要去趟黄山看看爸妈,再顺便去趟西递古村玩玩,看看那些徽派的老建筑。

        我到二楼的行李寄存箱里拿到她留给我的包裹,看起来鞋盒大小,沉甸甸的。

       上车后,老霍拉着我们俩先去了机场附近的猪蹄店,到了店,我才发现车后座上坐着表姐。霍苏氏笑着说没坐过飞机,跟着来看看大飞机。我说,看飞机赠送仨猪蹄。

       流亭的猪蹄,香而不油,软而不腻,吃起来跟啃烤地瓜一样。我看着表姐两只胖乎乎的手,抱着那个大猪蹄子,像是一只小松鼠抱着个硕大的榛子,吃的不亦乐乎。说,表姐,你为什么不去通过运动节食减肥呢?这可是最科学最有效的方式,还不用花钱!

       表姐不屑的说,不是没有那个意志,是咱穷人好不容易攒点膘,减掉了多可惜。

       我忽然想到,佛说渡人渡己。有时候你的劝说即便是正确的,但也未必会被采纳,甚至还会遭受到一些莫名的蔑视或攻击。要么是你位卑言轻到这小子屁都不是,还TMD啥都懂;要么是人家已经石化到油盐不进,根本不睬你的忠言逆耳。所以你的建议就像个屁,人家听都不听,更不要说去尝试一次了。她上学的时候应该也读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然而现在早就忘了。话说回来,这也是她的命,本来老天爷想点拨她,冥冥之中偷偷派人提醒了她,她却不屑一顾、置若罔闻,继续心不甘情不愿的过她的老日子,活该吗?好像是的。

        我跟霍苏氏讲,小心富贵病啊。

        霍苏氏哼了一声说,不让你姐吃就直说,不就几个猪蹄子吗?

        我说,好好好,等会儿再给你打个包,保证你吃好吃饱。

        我还能怎么劝表姐。劝她多看看书吗?劝她适当的看看BBC纪录片或者评分高的影视剧吗?还是劝她去健身中心看看呢?太多徒劳了。也许换成另外一个她认可的高人讲这番话,她才能听的进去。

       其实表姐不是不爱学东西,你要教她自律、合理饮食、听音乐、插花、大度从容或者冷静思考这样的事情,她就睡着了;但是那些不需要人教的东家长李家短、撒泼、模仿电影里饰演反面角色的“老娘们高招”、正面形象从来不学还嫉妒人家……等等,那都是无师自通,就好像是天性如此。

        我想,回头让蕾馨劝劝她,真的不希望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下去,她已经连尝试的欲望都没有了

        我跟她说,刚才蕾馨的同学托我给她带了一个包裹,说是一套日本酒器,你回头去胡子那里上班的时候捎过去,小心别砸了。

        表姐说,蕾馨看事真的很透,她长着神眼,我心里想的,她好像都知道。

       我笑了笑说,她有那么厉害吗?

       表姐说,人家当老师的,当然厉害了。

        我换了个话题,转头跟老霍说:有一个故事,是说在一个妖魔化的地狱里,神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但她还是能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充实,但是她很孤独。

        表姐打断我们,啥意思,说天书啊?

       我说,你回头问蕾馨去吧。


……安徽西递古村……


        海茹发短信问我深圳之行如何?

        我回复,很顺利。

        海茹说,上次你提到的海外基金,我帮你问过了,有一家日本公司很感兴趣,有时间约了你们聊聊?

        我说,好啊。接着问她,去了宏村没?

        她说,时间不够了,看看西递就行了。西递真的很美,你不是也来过吗?


        那是去年我去黄山看一个楼盘,剩下点时间就去了西递。

        黄山那个楼盘非常奇葩,在世界闻名的徽派建筑群里,非要来个鹤立鸡群,搞了一片欧式别墅群。

        四面环山,绿树翠竹相互掩映,环境五星。

        过新安江,距离市区5公里,地段五星。

        当时开发商的谋士们,认为只有与众不同,才能一枝独秀。请客送礼的放弃原来官方要求的徽派方案,断然采用了八国联军的风格。之所以说是八国联军风格,因为它罗列拼凑了这么多的欧式元素,更是不伦不类。搞房地产真的不需要文化吗?或者不需要了解当地文化吗?

        好吧,600套别墅,开盘卖了6套。

        开发商原来的本土销售计划折戟后,就想卖给外地人。大部分外地人听说是黄山的别墅,心里以为是那些画里一样的徽派白壁小青砖、骑马墙,带着美丽的砖雕石雕木雕,院子自然应该是小桥流水、水木清华或是曲径通幽…… 但还不用到现场,一看到图册里这堆灿烂的欧洲风情,呵呵,便拂袖而去,倒是省去了那一骑红尘。

        当我去它的样板间看的时候,发现餐厅只能单边坐人,问其原因说是设计失误,建成了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

        我问,全都建成了?没法改了?回答是yes。我想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爷。

        也正是看过了这个别墅的盘子,才让我冒出来“楼团长”的影子。真是人生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


       其实黄山挺好的,近千年的徽州一府六县,积累了丰厚的文化底蕴。无论是程朱理学、统领宋元明清的新安医学、师法自然的新安画派、京剧鼻祖的徽剧、民居建筑、徽菜、教育等很多个方面,在中国文化史上均有扛鼎之作。

       海茹的爸妈就是因为这里浓重的艺术氛围,才旅居在此。早些年他们就在这里买了一套徽院,退休之后就每年在这新安江畔住上半年,徜徉这山水之间,领略其文化之美。

       所以,如果那600套接近零地价的小别墅,价格适中的话,找俩城市卖卖,挤出几百个不在乎建筑风格的客户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惜当我跟开发商讨论推宣费用的归属时,听说他们内部的股东们起了官司,我怕溅到一身血,风紧扯乎了。


        生意成不成的,无所谓。这么纯粹的历史遗存,来了是必须要去看看的。

        最后半天,我开车去了60公里外的西递古村。

        村口仅存的一个牌坊上赫然写着胶州刺史,原来这位早已作古的胡先生在我们老家主政过,我微鞠了一下躬,略表敬意,在那个时代通过读书熬到这个官也着实不容易。至于这个老伙计当官期间是否为民做主,有多少丰功伟绩,无据可查,能立个牌坊应该算是个正经人物吧。

        进村后,就近吃了一碗面。让我惊讶的是,这一大碗香喷喷的笋干肉丝面,居然只要了我18块钱,枉费了它这好几个A的名头,头一次见到这么良心的景区。我问老板,他也姓胡,说这是本村的大姓,他说祖训上就不准胡乱瞎要钱,做生意不分大小都要讲究长长远远。吃饱了,心情又格外舒畅,导游还是免费的,真是活久见。

       这个村子面积不大,夹在山川丘陵的这个角落里,我开车也是七拐八扭的走了好长时间才进来。不过也幸亏路这么难走,文革中才能保住这么一颗明珠。

       除了这片古建筑脉络深远的韵味,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导游讲的那一段:三口之家不废耕读。

       说这里的小孩子,从小就必须读书,除了四书五经、算术记账、为人处事外,还要学天文地理、外国历史。原来在他们出去闯荡江湖之前,他们的心里已经装下了一个世界。所以后来徽商能够雄霸扬州,覆手苏杭,把生意一直做到东南亚、法兰西、欧罗巴……原来是家族的教育早就在他们心里埋下了种子。这要是对比现在某些家长的教育理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脸红着跟你杠一番。

        导游沿小径到了某一户,说这是谁家,出了个二品,那是谁家,出了三品的官。其它的都是成年后就出去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衣锦还乡后扩建了这个那个的大宅院,的确很美。

       男儿志在四方,最后老了才还乡。听完导游讲完,鼻子酸酸的。

       哦,胡雪岩的老家好像就在北边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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