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塞纳河到翡冷翠的巴士十分钟才来一次,但由于是漆黑寒冷的夜晚,让等车的人不免觉得已经等了许久,这些人大多是刚从工作中出来,高高的领带表明自己朝九晚五上班族的身份,他们不停的抬手看着手表,不耐烦的敲着手表的表盘,嘴里不停咒骂着。
不久,一束光照亮了漆黑的夜,巴士从前面十字路口的拐角处,缓缓地行驶,人群立刻拥挤起来,排好队,等待上车。
现在是晩上十点多,可上车的人依旧很多,车子依旧很拥挤。司机大概是个中年大叔,口中不停嚷着:"快点快点,再往里走一些,前面的赶紧上来,见鬼,你们以为我不想回家吗?"人们虽往里走着,脸上却写着不懈,但由于工作一天的劳累,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一会儿,门缓缓地关上,公交车缓缓地继续上路了,明显比之前更慢了,而且走起来晃晃悠悠,大概是因为人多的缘故吧。
人们走后,大街上更加显得凄清,周围静的出奇,只能隐约听到几声似呜咽般的犬吠,街边的唯一一盏路灯时亮时暗,最后一家酒馆也熄了灯,挂上打烊的牌子。冷风继续吹着,仿佛小刀子一样,划过人们的脸颊。
在路灯微弱光亮的照射下,隐约能看贝一个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声不吭地望着地面,他穿着一身满是灰尘的西服,身旁摆着一个老旧的公文包,里面的纸张散落在地上,随风在地上飘动。他的头发杂乱。盖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但还是能里面看到他脸色苍白,眼睛无神,仿佛一口枯井,望向地面的那些纸张,任它在地上散落。在他的脚边,摆放了一个罐头罐,里面有着零零星星的几个硬币,这大概就是他今天的收成了。
他的名字叫布鲁斯·盖伦,本是建筑公司的一名小工作人员,后来公司得罪了人,被某个公地投资商告上了法庭,公司裁员,他便流落街头。
申请了十多个职业,都还没有结果,要知道,在这个全世界性经济危机时期,找到职业本就不易,整个巴黎的经济都下调得很厉害,股市不断下跌,再加上失业人员不断增加,就业的竞争就更加激烈了。
一张破旧的招聘广告从他脚下飘过,他将它捡起来,又揉成一团,向远处扔去。
他的太太因为得不到养活自己的金钱便离开了他,回到了诺曼底。他有个姐姐,名叫安娜,在小时候和他关系不错,经常一起玩,她长得十分秀气,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一张樱桃小嘴,脸颊上有一块红色的,似月牙般的胎记,可不幸的是,在她十岁生日那天,她一个人去买蛋糕时不见了,也不好说是走丢了还是被坏人带走了,总之自那以后,他们就再没见过。父母为此哭得撕心裂肺,小布鲁斯也哭的十分难过,尽了一切所能,也没能找回安娜。
布鲁斯自此内心有了很大的一处伤痕,每每想到这事,他总会望向夜空,告诉自己,她会回来的,只要我去寻找,不停地寻找,她也许就在几个街区远的小房子里,她也许就在......
但现在,布鲁斯却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他告诉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说不定她已经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或是死了,谁知道呢,现在重要的是如何继续生活下去,或者说能活几天是几天,反正自己对找工作已不抱有希望,要怪就去怪社会吧,这该死的经济危机。
他的思绪被吐子的咕噜咕噜声打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喝上一杯热茶了,每天靠着乞讨的钱,到面包店买半个过期面包吃就已经算不错了,还有留一些钱去买水和日常用品,不过还好不用付房租,因为这大街便是他的家。他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闭上眼睛,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他眯着眼睛,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他揉揉眼睛,想确认一下,果然有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他面前,他身高不高,穿着便装,留着小山羊胡,正弯着腰帮他捡地上的纸张。
"不,你不用帮我捡。反正那些东西留着也没有用。"
"哦,很抱歉。"那男子的口气十分礼貌,"我以为这是您的东西。"
布鲁斯没有再说什么,示意那个男子把纸扔到地上。
"先生,您为什么在这里躺着呢?"男子问道。
布鲁斯先是一笑,之后缓缓的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罐子,里面依然有着几个硬币。
男子站起身,放下书包,开始从里面拿些什么。布鲁斯坐直身子,也向书包的口袋中看去,好奇他想拿什么。
只见男子拿出一张用废旧报纸包好的小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竟是一张张法郎。男子从里面数出了几十张,放入了罐中。
布鲁斯一脸惊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阻止,却又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按在地上,他怎么起也起不来。
"这大概够您一顿饭的。"男子笑着说,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布鲁斯终于按捺不住,略有一些结巴,"为.....为什么?"
"在遇到人们需要帮助时,我便会出手相助,我们法国人都这样,互相帮助。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他继续笑了笑,仿佛初升的太阳,温暖撒在了布鲁斯身上。
布鲁斯还想说什么,却被眼中的眼泪打断,我们....法国人?我们?我们!是啊,在危难时期我们互相帮助,那不正是我们每个人应该做的!天呢,我差点忘了,博爱,博爱!法国的象征!有了这些钱,我或许可以先填饱肚子,之后继续开始找工作,去各公司面试,就算竞争的人再多,也一定有一个职业适合我!天,这人一定是救世主!
正当他激动万分,不知该对男子说些什么好时,一个女人突然也走过来,布鲁斯更加惊讶地看着那个女子,仿佛要叫出来。女子有些害怕地望着他,但还是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相机,和那个男子说:
"好了,拍到了,这一段还是比较真实的。"
"当然,毕竟这个当事人不知道,我的演技可是一流的。"
"那么这就是今天最后一条了,咱们走吧。"
男子蹲下来,将手伸进罐子里,又把刚才的钱拿出来,布鲁斯一脸不解,迷茫的望向自己的罐子,呆呆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用手紧紧抓住那个男子的手,"什.......么?怎....怎么回事?"
男子先是一愣,之后又露出了魔鬼一般的假笑:
"哦,你瞧瞧,忘了跟这位先生解释了,是这样的,我们正在为市中心拍一个关于慈善的短片,您这正是一个关于为流浪汉捐钱的镜头,恭喜您您上镜了,而且刚才配合得很好,我们一遍过,十分感谢您的演技。"
男子又笑了笑,将手迅速抽走,拍了拍袖子上的土。他又把手伸进兜里,从里面掏出了几个硬币。
"这是给您的演出费,谢谢您的配合。那些法郎我们之后还要用,先不给您了"男子伸手将硬币扔进了罐子。
布鲁斯呆呆地望着男子的手,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眼皮和下巴不停的颤抖。
他又将头转向那个女子,直直地盯着她,女子又有些不解,这个男子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便问道:
"先生,您怎么了?我们认识吗?"
"不....不可能,你不是....你....决不是!你....不是.....不....你怎么也会干这.....怎么会?"
布鲁斯站了起来,惊愕的看着女子的脸,他再也忍不住,颤颤巍巍的向远处跑去。
"喂!您的钱和包!"
布鲁斯继续跑着,没有回复,不久后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
男子耸了耸肩,"或许下次演出费应该给多一点。"
女子随着布鲁斯的脚步,望向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
"你知道吗?"那个女子突然开口,眼神依旧望向漆黑的远方,"我猜我认识那个人。"
"别想了,怎么可能呢,那个人只不过是个乞丐罢了。走吧,安娜,我们还要赶紧把视频资料交到总部去呢"
女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冷风又呼呼的吹了起来,女子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露出了脸颊上月牙般的红疤。她裹紧了衣服,消失在了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