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像错乱的光影,记忆在脑海的水面上宕开,我把他零碎零碎的记下来。――作者
那时,我的双腿间凉风刮,第一个熟悉的竟然是开裆裤。那时,我六七岁。
学校在一座寺庙后面,有高高的围墙隔着,只依稀见得庙的后墙上加粗的宋体写着“南吾阿弥陀佛”。那个“佛”字着实有着几分苍劲的味道,一向酷爱书法的我常常远远地决雌于那一串字,却不知道它们其中蕴含多少奥妙,抑或几丝不为人知的背后,和尚大都是外地一路乞求施舍而来,忽见他们真正的归宿,就决心不再游走四方,他们种地,自己做饭。也许由于庙里香火正旺,他们似乎很满足于如此安逸的生活,偶尔到学校里游走,真像无业游民一样,却有着不菲的收入,那年我上小学才一年,寺庙的规模一再扩大,在我的眼里,那帮人就是一个个牛逼闪闪的人物。寺庙里每个殿都有自己的功德箱,看着些许人流涌入寺庙,漫天飞舞的纸灰仿佛灰色的蝴蝶在空中盘旋。人们的两片嘴唇微微蠕动,发出一阵阵梦呓的鸟语。这便是每逢庙会的时候,庙宇里的另一番吵吵闹闹的景象。所幸的是,学校里一改往日的喧闹,变得岑寂。因为每逢庙会我们就会放假,因为闲来无事,就会滋生事非。
那是我大概三年级的事儿。我记不太清楚。并不是因为好多日子游戏玩得腻了,而是爹妈再怎么节省,也不多于给我们几毛钱的花销!也不知道传说中的表哥是如何跋山涉水翻山越岭飞岩走壁的潜入庙里捣鼓开那个功德箱的,至于表哥到底从中得到多少钱,我记不清了。
当时在我们一行人里,表哥可谓是一很牛逼的人物。传说中的独门绝学,在表哥看来只不过是用华丽的词藻掩饰的装逼技能,这个喜欢动笔头的人,曾大言不惭地扬言称自己一自命不凡文学爱好者,由这看来也未必如此。但话又说回来,表哥盗功箱事件不胫而走,寺庙的和尚戒备森严,时时以防不测,表哥再也没有干过诸如偷盗之类的事情,和我一样,每天在太阳西落的时候,托着下巴坐在木头做成的双杠上眼望水里的残阳发呆,笑靥如花的低年级学弟学妹们穿着开裆裤三五成群地从我俩面前走过,胯下的小弟弟像铃铛一样摇来摆去,斜背的书包都是爹妈亲手缝制的阿猫阿狗之类的布块拼成的,她们沐浴在黄昏和煦的日光里,想象着我们五六岁的年纪。
那时候,表哥成了我生活里最崇拜的人,我与他走过了童年的时光,到后来他上了一所初中。表哥和我依然像以往坐在双杠上,沐浴在阳光里,不过这是早晨。我不知道表哥到底在等什么,只知道这是许多同学每天从这里徒步走过至少两次的地方,一个时刻起伏着童音记忆波涛的地方。
这是校门口。
“表哥,咱俩坐在这儿干撒子啊?”
我问他。 “等葛格,一个我们班的女孩子。”表哥不屑地回答。 “等她干啥嘛?”我又问。
表哥莞尔:“这你就别问了,说了你又不懂!”说着便一把把手中的书包扔给我,自管自己乐了。我便寻思着该不会表哥早恋了,这样就大事不妙了,会不会有小孩啊?我心里想着,虽然我是一追女孩子的白痴,对爱情之类事情往往不屑一顾,但我也清楚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有小孩。也许在那时,这个理论我们心里中早已有了雏形。
可是事实说明,我的确是一爱情白痴,还是一生物白痴。想起我的胡思乱想,至今却心有余悸,仿佛脑子里一阵歇斯底里的翻腾,一阵像吃了淤泥的感觉。
那一年,我已十岁了,表哥长我四岁,上了初中。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我依旧是一个很乖的学生,很钟情于奖状的优等生。同桌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孩,长得水灵的一汪春水般的黑眼睛不住的往我这边瞥。
我就思量着,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叫人心里毛茸茸的。我原认为是因为我长得还好吧,莫非......?
我心里美滋滋地。直到老师把我和一重量级的同学分到一起的时候,才从语文书里的纸条里知道这水灵的女孩竟不留情面地说我下巴有个大痣。
真庆幸结识另一位新的同学,要不然还不把人家吓着了么?这让我想起那次的作文经历。
四年级。作文课上,蓬头垢面的语文老师忽上讲台写了几个字: “作文题目:仙人掌”。看来待我们这些后排的学生看明白黑板上的字时,老师又轻描淡写了一番:这是我想了很久想到了作文题目。嗯,仙人掌,那可是既可观赏又可入药的好东西,大家可要好好写啊!
可人早已不知去向。讲台下一片嘘嘘之声。于是诸位哥们声称此次作文乃是千篇一律的景物描写,根本就是浪费笔墨,不写也罢,当然,这些人总会这样谈的。
笔者虽对文字艺术颇有厚爱,但这老师竟让大家写的是仙人掌,我家里从未种过仙人掌,偶尔见上一两回,也是稀罕。依稀记得我望着黑板上的那些字发呆了很久,才凭着几丝浅薄的记忆去写,不知怎得就在突然间不知仙人掌长啥样了,我就那么着趴在桌子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节作文课了,我又继续再写,就这样一篇草草之作终于完成交了上去。暝暝之中,我完成了那次作文,却成了笑谈。
第二节,作文课。
我写着字帖,那油头垢面的家伙再次光临我们的座位,看起来心急如焚的样子,我只管写着自己的字帖,旁若无人。
“张潇,你作文里的仙人掌怎么突然间变成了仙人球了?”语文老师歇斯底里的向我吼。
“啊?”……我吱唔着,对他的吼叫感到很意外,也很莫名其妙。
“自己看吧!你们这帮子混球,让你写仙人掌,你怎么变成仙人球了?你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了吗?”他背着双手,走了,气急败坏的样子。
当我重新读了一遍才知道,在那个梦乡之后,我的文章里的主角仙人掌成了描写仙人球。我竟不知讲台上那三个大大的潦草字在什么时候已被人擦去,改成了:“作文题目:仙人球”。
于是我的写作生涯在那时发生改变,我发誓再也不写什么什么球之类的混帐作文,那是荒废。
童年里的思考在我看来,每一次是很沉重的。晴朗无风的时候,我总喜欢骑在石碾上望着麦垛发呆,这时候总会有一群鸡映入我的视野,母鸡带着她的孩子们。
我喜欢这种安静的样子。庙宇的记忆变得陈旧,和尚们似乎早已迎着发展的号角各自去谋生了,听说他们每人配了一部电话,还有专车,出门是道袍,回到屋里,那叫一个光鲜。
我就想啊!表哥的生活是啥样子啊!他现在是不是在逛街啊!……以致于我想到爹妈是不是也会有一天离我远去呢?我能像她们所说的考上大学吗?我想到全部的胡思乱想,根本就是一种奢侈的徒劳,于是我很有种后怕,仿佛这一切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凝聚成真实的情节。于是后来上了初中我迷恋了小说,一下,从一流落魄到了二流的学校里,成了翻墙爬窗的常客。
十二岁,我还在六年级。
不是因为年龄太小,而是在我觉得十二岁的年龄,再不行也得在初一吧!然而归根结底,我学前班那一年的 缺考,让我在小学又多呆了一年。我听子龙这厮说我成了留级对象,我就一脸的纳闷:没考试,咋就成了对象了?(当时我认为“对象”就是谈对象的意思)我一把拽住这家伙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新名词,以我当时学前班的学力对此还是一脸茫然。
也许再过一百年,人们一定会这样形容我们的小学:一个长长方方的院子;侧临着寺庙,每天都会回荡着"阿弥陀佛"之类的诵经声,四周看起来野草丛生,一片草长莺飞的样子,偶尔就会瞅见,一些灰不溜秋的野鸟从里面飞起,拉下一泡泡白花花的鸟屎,冷不丁就会给谁拉到头上。
同样,年久失修的校舍还那么一排排,一座座的。有学生从教室的墙头边抡起一团垃圾,接着便是围墙那边破口大骂的声音。玉米地里的老汉又从围墙那边把垃圾扔了过来,一边抱怨着自己的头被砸了。
好多年,围墙的那边,庄稼地不知倒了几茬了。是不是还有人愣是那么懒,还朝人家地里扔垃圾?用塑料袋一包,单手轮圆,画一道弧线,从围墙上飞了过去。那一年,我进校已六年有余了,表哥依旧在中学,不过和我一样都长了二岁,开始没人和我玩了,成群结队的日子成了奢侈。
长大,着实是一种让人更加孤寂的过程。胡子拉碴,青春年少的时代因为我们的心里有了自己的主张,于是我们心灵不显得靠拢。青春期似乎来得有些太快,一脸的痘痘,胡子开始疯长。以致于我的一哥们想问题时的喜好却是拔自己的胡子,近一年下来,同样没长毛的我们,他却成了一小日本,因为该哥们嫌自个胡子确实太旺盛了,就用手拔,习惯性地两边拔光了,鼻子下面的却没有拔一根,引得老师和同学连乐了好几天!
那个时候我便意识到自己开始变得成熟,看见穿开裆裤的小女孩子我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让人家说,我不正经。那个时候,我便对学业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对那些长得很水灵的女们有一种怯怕,因为像我这样爹妈用砸锅卖铁来供济我们上学的家庭,对那些事情只是奢望而已。我怕她们用鄙夷的眼光看我,尔后数落着我的一贫如洗,在她们看来这就像茶余饭后的消费那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然而我还是挺佩服她们,原因是出自她嘴里的那些足以思量上半个月的言语。我一贯认为男人似乎比女人伟大,或者更是有创造力,女人只是有胸无脑的,漂亮就是她们的资本一样。然而小学结业的时候一长得可谓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在我的同学录里边留言,说我是一沉默少话的男人。一下子把我打击的。越想越觉得这话特别扭,咋像背地里骂人似的,我寻思了半天,干脆在她的留言上我只签了―――你是一高深莫测的女人。
估计那女的到现在还在记恨着我呢!不过当时自己真的有些孤独了,表哥不和我玩了,我少了玩伴,学习变的重要了。
许多个晚上,我脑子老是闪现着同一个梦,那是一个金黄色的梦境,里边有蔚蓝的大海和起伏的蓝天,风吹过波涛的身后,灌入我们的双眼,撩起女孩子额前留着的刘海,仿佛有天使背着小小的弓箭飞过我们的头顶,还有天空中阿波罗架着他的日车从苍穹里辗过。
每次醒来,我似乎感到这简单孤寂的梦境里,那最扎眼的黄色,像是我的童年一样,简单孤寂,仿佛不同寻常的梦重新演绎了过去,我感到表哥就在我的身边和我一同坐在木头双杠上等待着什么。
本文最初作于200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