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鞭炮声还在村村落落的上空响个不停，西头房的火盆已燃起了火，一家大小围在一起闲谈，守岁，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小玉和三哥腊月初四结的婚，虽然婚前婚后多事不顺，但年青人对新生活的向往冲淡了许多的不愉快，小玉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
三哥初中毕业就跟着父亲做生意，虽然家里兄弟姊妹多，家境不是很好，但是三哥沉着稳重，品行好，只要将来生意做得好，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玉在娘家排行老大，虽然是个体弱的姑娘，可从小到大，田里地里的活样样干得好。干了农活还得回家挑水、烧饭、洗衣服、喂猪，没少受累，是母亲得力的好帮手。
初中毕业后，小玉考了合同工，回村小教书，被人介绍和三哥处了对像。
相处以来，三哥的细心照顾让小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虽然三哥没有稳定的工作，但小玉还是铁了心的选择了他。俩人说好了一定要跳出农耕生活，创造自己的新生活。小玉很相信他。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火盆里添了新炭，火更加旺了起来。
“小玉呀，你娘家送来的年礼，那糖可不够一斤……”说话的是三哥的姥姥，她有严重的气管炎。老人一生几嫁，也没得一儿半女，三哥的母亲是她的养女。
“那糖是我妈从街上买的，又不是她自己包的，你这大年纪，咋这爱管闲事呢？”小玉没好气的说。
从小玉跟三哥的婚事定下后，三哥一家人对小玉都不怎么喜欢，小玉是感觉得到的。但是，因为三哥对小玉好，小玉就没把他家人的态度放在心上，姥姥这是在挑理呢！一家人都不做声。
“六儿，你明早引你三嫂去拜年哈！”婆婆拨弄了几下火，一阵冲鼻的烟火冒了起来。
“我才不去呢！”小姑子一脸的厌恶加嘲笑，这个没出嫁的姑娘，跟小玉小了三四岁的样子，也从没跟小玉嫂子好好说说话。
小玉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火盆边“默哀”般地沉寂。火很暖，考得脸和小腿生痛，可小玉的心里却如注了冰:“因为刚刚不该怼姥姥吗？”小玉低着头，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离开这厌弃她的人，心里无比难过而又不知说什么。
她又想:“日子是我和三哥两个人过的，引不引见又有什么关系？我明天不去就是了。不值得我去计较！”小玉默默的离开了火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玉的新房在院门外，是另外的三间屋。小玉坐在床沿上，环顾四壁，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新房的窗棱上一个手撕的囍字歪歪斜斜的挂在那里，窗帘是自己挂上的床单。原来是有一个旧窗帘的，结婚的第九天，三哥出门了，婆婆来要窗帘，说是她姑娘房间的窗帘，小玉就给了她。因为新房没有院墙遮挡，所以小玉就挂了一个床单临时遮一下。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小玉都可以忍耐，她想，这只是暂时的，她和三哥是要另谋生活的，她知道家里人不喜欢她。
过了这不愉快的除夕之夜，小玉迎来了大年初一。接下来的所有日子都是不一样的，年轻的小玉并没细想，她以为有了夫妻间的恩爱就会有一切。
梳洗后，三哥和小玉拿了几块饼干，锁上门，一路欢快的走出了村子。
大年初一，各家吃罢饺子，都穿了新衣去拜年。结了新媳妇的家庭最热闹，来了客是要喝豆米茶的，碗里放了炒米，炸馓子，糖，开水一冲，又香又甜，由新媳妇和婆婆端给客人，算是认亲茶吧。这些吃食都由新媳妇娘家在腊月就送来的，小玉娘家也送了。吃罢午饭，再由婆婆带着新媳妇到村里各家去回拜，一是礼节，二是认门，这一来二去，是为了让新媳妇早点融入亲戚之间。而今天，作为新媳妇的小玉却离家出走了。
一路上，小玉想着昨晚婆婆和小姑子的对话，一直不能理解。虽赌气出来了，但心里无比忐忑，不知道婆婆家里现在啥情况。为啥婆婆那样说？小姑子那样不耐烦？自己为什么就这样不招待见？又想到未嫁时在娘家过年的甜蜜情景，想到弟弟妹妹和爸妈，小玉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
“别想了，吃的东西都给妈了，爱她们怎么办！”三哥拉着小玉向月亮湾走去。
小玉虽然在村小教书，但是工资是由乡政府年终随意给一些，所以，小玉平时手里是没钱的，发下来仅有的一点钱也给了父母贴补家用，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小玉几次想去南边打工挣钱，都被爸爸和三哥拦下了。他们说，困难都是暂时的，等转了正，按月发了工资就好了，一个女孩子，还是在家安稳些。就这样，小玉放弃了出去的念头，跟三哥结了婚，现在，是小玉最困难的时候。没有经济的独立，就没有自主的生活，小玉她并不明白。
他们俩走到山的高处，站在水库大坝上，眺望着远处，心情也松快了些，似乎忘记了很多的不愉快。远处隐约可以望见小玉的村子:“弟弟妹妹今天一定穿了新衣去各家拜年了，爸也去了吧？妈可曾想到我？爸昨晚守夜跟弟妹一定念叨我了……”
小玉听说她出嫁那天，自己走后，爸哭得很厉害……是因为小玉选择嫁到三哥家吗？还是后悔不该把小玉留在家里？爸的内心一定有许多的隐忍吧！小玉知道，爸心里是很爱她的。小玉是家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费了父母许多的心血，她聪明灵巧，讨叔父们喜爱，就是脾气倔强，生性要强。小玉知道，爸是懂她的，泪水再次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赶忙偷偷抹去。
这个特别的大年初一，加大了小玉与婆家人的感情裂痕。小玉不懂得讨人欢心，不懂得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该做些什么，也不会做。
正月初四，是新婚夫妇拜新年的日子，可以回娘家了，小玉很高兴。吃罢早饭，两人收拾好就准备出门了。
“妈，我们拜年拿么事？”三哥问他妈。
“那不，在桌上搁得！”婆婆一早从堂屋到厨屋来回地张罗着，今天家里也有嫁出去的堂姑娘来拜年。
小玉看见堂屋的方桌上，除了四包黑糖，什么都没有，便转身去了大嫂二嫂家，问她们拜新年的一些礼节。大嫂二嫂说:“八十岁老头不吃拜年礼，拜新年拿什么都是个面子，会退回来的，每家至少要拿三包点心吧。”
小玉回到院里，正听见三哥在跟婆婆要点心，婆婆的点心都锁在东房间她的衣柜里。看见三哥往房里去，婆婆一路小跑进了房:“我那都是有用的呀！……送年礼不还有橘子咧，拿起走人家……”
小玉明白了，腊月二十六，娘家送来的年礼是有橘子，本来就不多，因家里几个侄儿侄女都是孩子，分了几个孩子们尝尝，剩下的就没交给婆婆堂屋去，原来婆婆不高兴，在这里等着小玉呢！
“妈，先给我走个人家，以后还你。”三哥好言相劝。
“妈，莫管他的，他活该！该他背时！”六儿手拿着火钳从厨屋冲到三哥面前，凶狠狠的样子。母女俩像商量好似的。
这一切，如剑一般扎在小玉的心里，热血一下子涌到了小玉的头顶。婆婆暂不说，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亲妹妹，竟然如一个泼妇，在自己哥哥面前吆五喝六，没一点教养！三哥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竟如此不堪！
小玉心里想，如果我不在场，你如狗一般对你哥都行，可当着我的面这样大呼小叫，不是“打狗欺主吗？”小玉再也忍不住了，你们这么不把三哥当人看，我就叫你更彻底点。
“算了，今天这年你也别去拜了，我一个人去。爸妈如果问你咋没来，我就说你死了！”
小玉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院子，泪水汹涌而出。
小玉来到娘家，爸妈，婶娘叔父们都等在妈家，厨房里早准备好了菜，满院香味。小玉在路上就把泪痕擦了又擦，新年，一切的不愉快都要深深埋在心里。小玉笑着进了家门。
不一会儿，三哥也进了门。三哥怎样拿的礼品小玉不得而知，也不想再问。
从此，小玉在婆家的日子没有了笑容，也不想说话，更不想迈进东头的院门。她是要离开这里的，这里没有一丁点儿的温暖，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排斥。她天真的以为，离开了就跟这些人不相干了。
正月十六，接到乡教管站的通知，小玉分到另一所学校上班了。
学校在街上，每位教师有一间住室。小玉把小屋挂上隔帘，放上床和桌子，在门外屋檐下放一个煤炉，这就是小玉的新家。小玉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