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父亲卓越的才干,1979年被调入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当时县城中间有一条最宽阔气派的大街,也是唯一的一条大街,在这条大街北面有十来米的上坡,缓缓上升,坡的尽头便是庄严肃穆的县政府,县政府的左侧是财政局,右侧是公安局。设计师利用了这个斜坡,使两大局的屋檐略低于政府的房子,但又和政府的建筑严丝密合,浑然连成一体,远看,就像一只威武的雄鹰,展开两只硕大的翅膀,正威严地俯视着它脚下的广褒的土地。进了公安局大门,右手边有一排青瓦飞檐的青砖平房,七八间一溜排开,父亲和我就住在其中的一间。
到了刑侦队,父亲的工作更忙了,他隔三差五地出差,全年365天,300来天的时间里,他都和他的队友们在乡下奔忙。那时我们的国家是那样贫穷,而我们山区的小县城就更加落后了,通往乡镇的路是泥土毛路,崎岖不平,晴天还好,一到雨天,路面就布满大大小小水洼,还泥泞打滑。乡镇尚且如此,那么村子呢?许多村子座落在偏远的大山里,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村子,而且还要翻山越岭。公安局有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但是领导专用的,父亲他们只能靠自行车或搭乘简陋吱嘎响的班车,更多的日子是靠自己的双脚。他们大多数时间是在无人迹的老林里穿行,因为越是荒野的地方,越是罪犯匿藏之地。我经常听他们讲故事:下三、四十米的枯井捞尸体,悬崖下的洞穴智擒凶手,暴风雨幕中追拿逃犯......听得我毛骨悚然,却又要张着耳朵。我祟拜父亲和他的战友,他们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自从我和父亲搬到公安局,父亲不能像以往那样照顾我了,我似乎瞬间也长大。父亲出差的日子,早上,食堂里有位田阿姨会准时叫醒我,我自己起床,梳小辫,到食堂买馒头。放学回到家,我把父亲为我准备的写作业的小桌子小板凳搬到房前走廟上,在天黑之前做完家庭作业。周六中午放学,下午我会做完所有作业,周日就洗头、洗澡,然后在家把衣服搓洗干净,再拿到公安局对面巷口去清洗,巷口有一口井,井里常年冒着清亮的地下水,冬暖夏凉。井上有一圈十来公分宽,三四十公分高的井沿,我每次清洗衣裳,由于人小,力气不够,我都爬上井沿,双脚站在上面,把打水铁桶放进井里,轻轻一摆桶上的粗大的麻绳,铁桶便跟着绳子翻个跟头,"扑通"栽进水里,直到装满一桶水,便又悠悠往下沉。我的力气还不够拉起满桶,每次估摸装了半桶水时,我就得迅速拉起水桶,这时,我就得憋着气用尽全力双手交替着往上拉绳,等提桶上了井沿,我右手提着桶,左手把着桶底,再左手用力抬高,桶底朝上,桶里的水便倾倒在井沿下的木盆里,这样打上三四次水,就能装满一木盆了。
我最快乐的时光,是父亲破完案在城里休息的日子,因为父亲每次都会称上一二斤肉,肥肥的猪肉被炒得油光闪闪,脂香四溢,和上辣椒、蒜,煮上两坨白嫩的豆腐,我会吃得小肚子滚圆,小脸泛着油光。碰到周日,父亲依旧会帮我洗头,只是不再抱我在膝上了,等我头上揉满是泡泡时,他会用洋瓷缸从盆里舀水,仔细地淋在我头上,帮我清洗头发。我洗完澡,搓好衣服,父亲和我一起到井边,父亲打水,我只要在井下清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