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道老
我躲在夹皮墙里,里面一片黑暗,因为害怕而身体发抖。母亲紧紧拥着我,担心我因害怕而发出声音,用手捂着我的嘴。
只听到院子里有金属碰撞的丁零当啷的声音,还有碰到东西的声音,打到东西破碎的声音,脚步的声音,人使力气的吆喝声,乱成一锅粥。
我能听出来一个声音是父亲的声音,父亲已经气喘吁吁,让我更加担心。夹杂着一个人的笑声,这笑声在黑暗中特别刺耳,有点像鸭子的“嘎、嘎”叫。鸭子叫声人听着没什么,但从一个人的身上发出,在这暗黑的夜里,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忽然听到父亲的一声惨叫,我着急地要冲出去拼命,被母亲紧紧地拉住。这时打斗声停止了,只听一个人的声音,“赶紧收拾该拿的东西,扯呼!”
接着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盖子扣上的声音,什么东西扔地上的声音,有人的催促的声音,“快点!”然后人声消失。
母亲听到院子里彻底没了动静,她第一个冲出去,我也紧跟着冲了出去。
父亲倒在院子的一角,身上受了严重的刀伤。母亲要冲出去找大夫,手却拽住了,回头一看,是父亲。他气息微弱地说,“不用了,已经没用了。我还有些事要交待给你们。”
他叮嘱母亲,慌乱年头,一定要让我学武,保身立命。然后他说了一个朋友的名字,让把我送到他那里去跟着他学。不知有多少的事父亲不放心,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还在努力地说着。越来越弱,到最后,已经听不到声音。只是看到泪水从父亲的眼里流出来,我看到了父亲离开我们是多么的不甘心啊!然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我们的哭声他再也听不到了。
我想起父亲让我坐在肩头,够树上的枣子,我看到一个形状好的,父亲就驮着我过去。想起父亲领着我在院子里捉迷藏,做各种游戏……种种快乐的回忆。如今,这些都成了过去,我再也享受不到了。我心里充满了对杀父亲的人的恨,下决心一定要好好习武,练一身本领,将来找到杀父亲的人,替他报仇。
后来官府抓住了几个人。正是来过我们家抢劫的,却没有抓到那个发出怪笑声的人。据说这几个人穷途末路,就劫道。但慌乱年代,路上经商的人太少了,不够温饱。就又闯进人家里抢劫,一般先制住主人,然后抢劫财产,却也屡屡得手。后来,闯进我家,没想到碰到了硬茬。我父亲会武功,他们想跑,被父亲拦着;想抢,也被父亲拦着,才拼命打倒了父亲,抢了东西跑了。
出去后,那个人觉得这营生不能做了,会出人*命,便连夜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剩下的这几个人都没有武功,后来都被官府抓了。
办完父亲的后事,母亲按照父亲的嘱托,请人将我送到了父亲的朋友处,我便有了第一个师傅。
师傅开了一个武馆,我是他的关门弟子。这天,师傅查夜,发现我又睡觉很不安生,眉头拧着,手脚动来动去,额头有汗。师傅帮我盖好滚到一边的被子,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师傅慈祥地问我,是不是夜里作恶梦了。我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其实,我梦里常梦到那个笑声。我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笑声,那是我努力练武功的动力,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亲自抓住他,为父亲报*仇。
在师傅的严加管束下,我跟师傅学了三年。三年后,师傅又给我推荐了一个地方,说他教不了我了。
这期间我换了两个师傅,直到我习武到十八岁。然后我辗转了几个地方,打探我的仇人。我心想,他说抢劫会有人命,那就是不干这个活路了吧。经商?我打探各处经商的小贩,都没有这种笑声像鸭子叫的人。别的渠道也是查无此人。他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我干脆停止了寻找,先专心做事。
时边关紧急,外敌入侵。好多青壮汉子应征去了边关,我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我们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自己也损伤了很多人,战斗很惨烈。最近据探子报,敌人又重新调集了大批兵勇,气势汹汹快开过来了。
我们这边将军也举行了大动员。“敌人没什么好怕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与其被他们攻破国门被他们屠戮,不如拼命将他们拒之门外!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就听有人喊,“杀他狗*日的!”引起一阵笑声。
忽然,在队伍中,我听见了我久违的笑声,像鸭子“嘎、嘎”叫。我顺着笑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一双豹子眼,很有精神。
我带着疑问走到他跟前。问,“老兄从哪里来的?”
“我从京城来,我原来是赵员外的家将。”
“那老兄老家不是京城吧?听口音不像啊?”
“是的,我是桃花沟的人。”
“桃花沟?我也是那里生人。请问老兄可听说过张文轩?我是他儿子。”
他看着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我的拳头握得嘎蹦嘎蹦响。但我忍住了,小声说,“等我们打败了敌人后,我们决斗!”
他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战斗打响了,敌人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补上一茬,战斗更加惨烈。到处是鲜血,沙场成了名符其实的地狱。我杀红了眼,大批的敌人倒在我的刀下。忽然一个暗器射向我的肋下,躲避已然来不及。我心想这下交待了,正等着自己的命运,一个人蹦出来,挡在我一侧,暗器不偏不倚,射向他的要害部位。我拼命地先把打暗器的人剁死,冲过来扶起他。
血大量地从他身体里涌出。他挣扎着,“不要管我,赶紧去杀敌。替我也多杀几个。”我不管那些,使劲地喊着,“你不能死,我们俩还要决斗!”
他发出鸭子叫似的“嘎、嘎”的笑声,“对不起了,这个承诺不能实现了。”越来越弱,到最后声息全无。
我感觉眼睛湿了,抹一把,发现竟然是眼泪。我小心地放下他,红着眼,不要命地向敌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