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大城市

那一天,我们拖着大件行李,离开久居二十几年的故乡,只身赶往大城市。尽管汗流满面,但我们的内心却是无比兴奋的。听说那里很繁华,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和宝马奔驰,有许许多多大人物,还能够容纳任何梦想。或许我们并不在意梦想能不能在那里实现,只希望可以马上立足,最好还可以见识一下大城市的无限精彩。

经过几趟转车,我们终于来到车站,可是高铁还有几个小时才会出发。我们兴奋而紧迫地在候车厅找一个座位坐下,双眼却紧看着那块大屏幕,等待着上面显示的时间。还有很久才会轮到我们,但是我们却一直望着,好像这样就能加快时间一样。看着人来人往,听着还熟悉的乡音,我们突然微微一笑。

当广播传来我们心中早已念叨过千万遍的数字时,我们其实早已经站在等待的队伍中间。我们紧跟着人流,拿出车票去检查,然后找到高铁所在的位置。看到高铁,我们很高兴,原来高铁是这个样子。找到座位以后,我们放下沉重的行李,马上掏出手机发一条状态,证明自己也要漂泊了。

第一次坐上高铁,我们十分好奇,目光朝向窗外,东张西望,欣赏着落霞和余晖,以及送别纠结的故乡。外面很美,更美的是我们的想象。我们急忙拿出手机,对着天空和远方拍照。原本不会注意的景物原来还能这样好看,那么这一趟行程,注定不会太紧张。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小时,我们这一次紧盯着小屏幕,因为终点站即将到达,出门便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大城市。当高铁最后一次停住时,我们迅速起身,迫不及待地跟在别人后面走出来,想要快点看看传说中大城市的模样。

灯光璀璨、人声鼎沸。那一刻,我们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我们拖着大行李,找到提前找好的宿舍。我们把行礼放在一边,抱出里面的笔记本电脑,同时打开几个招聘网站,寻找着各种职位,投出自己的简历。我们想象着自己进入职场的样子,更期待自己能够混出一个人样。因为整个世界都在盛传和证明着“房子”和“车子”是成功的唯一标准,我们不能落后却又正在落后,必须加油。

我们握着简历,奔走在大城市的东南西北,从一个区跑到另一个区。单调的经历会让我们到处碰壁,生活重复着在故乡的节奏。这个时候,大城市不再完美,而且更加残酷。我们的简历平淡无奇,连自己都觉得空洞无物,又怎么能吸引公司呢?但是我们不得不跑,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我们始终相信大城市,终于在经过一番波折后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也算摆脱了以前那种辛苦的遭遇。我们呼出一口气,还是大城市好。

上班第一天,我们背上那个刚刚购买的单肩包,早早就来到公司。同事的态度和上司的精神让我们很快就熟悉这个新的团队,也有更好的状态来迎接陌生的工作。但是我们也发现,同事并没能走进我们下班以后的生活。以前那种一群人一起上课一起放学的日子,原来已经彻底没有了。即使毕业以后,我们仍然可以呼唤朋友,晚上十点还在村口榕树下的牛肉小店里,喝酒吃宵夜。现在在这座做梦都想来的大城市里,夜晚却只剩下寒冷相伴。面对安静的宿舍,我们也会想起还在其他大城市奋斗的朋友,或者不在身边的恋人,以及所有过去开心的不开心的往事。我们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们也会浪迹在KTV里,纵情高歌,却突然发现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听懂自己的故事。我们也会驰骋在篮球场上,像去年一样度过每一个运动的下午,却突然发现我刚才投中的三分球并不是你传来的。我们也会走过某条热闹的街头,看见一间家乡味的饭店,却突然发现原来可以一起吃肉的人不在我们身边。我们总是流浪在焦急与紧迫之中,慢慢学会习惯孤独和容忍。我们思念着故乡,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风景,有空就想回去。但我们又害怕回去,因为我们至今仍然一无所有。我们偶尔会翻动以前的相册,看着过去的生活,渴望得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我说,走,陪我去打球;你说,好,咱们来单挑。

我们终归要回到现实,因为大城市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把他笑完。工作的压力源源不断,没有压力就是最大的压力。我们无处可躲,只能迎面而上,然后遍体鳞伤。那些委屈,那些失落,那些沮丧,不断敲打着我们还没完全融入真正社会的内心。我们太脆弱了,于是想要倾诉。但是我们也想象自己是坚强的,没有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并不想打扰别人。毕竟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烦恼。而且手机里那足足有一百多行的通讯录名单里,还不够五个名字可以让我们下定决心敞开心扉。

我们含着泪默默发出一些不知所云的状态,配上几张谁也看不懂的图片,或者转发几篇心灵鸡汤,想要安慰自己。有人点赞,有人评论,我们没有回复,因为说了也无人可以理解。但是我们终于有忍不住的一天,只能打电话给我们阔别许久的朋友。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一番嘘寒问暖,无比亲切,我们好像回到读书的时候,天真快乐。后来,朋友说,累了就回来。我们一愣,然后否定。

是啊,我们就是不舍得大城市。虽然在这里生存很难,大概只能活着。但是我们至少能够给自己信心,哪怕再简陋。我们固执地认为大城市不只是有残酷和失败,总有适合我们奔跑的道路。我们怀揣着梦想,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路上每一次意外的惊喜,都会让我们欣喜若狂。我们挤着人满为患的公共汽车,周围全是一样在大城市奋斗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有各个的方向,只是西装革履背后的一颗心,谁会知道呢?

我们来到大城市,不仅仅是来到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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