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个温暖又柔软的季节。和春天不同,这种柔软是干燥的,仿佛一卷工艺繁复的披肩,绵绵地蜷伏在掌心里。倘若经了阳光的温度,便会有徐徐的暖意从掌心里弥漫进来。这种绵软和温暖,素来是秋天独有的品格。虽则春有草木生发的鲜嫩,夏有炽日长风的豪爽,冬有肃杀沉静的萧瑟,总不能越过了秋的味道:一种宜嗔宜喜的恰到好处。
最契合秋天品格的时令果品,是石榴和栗子。一干一湿,一大一小,石榴繁盛多子,栗子颗粒皆香。石榴的外皮色彩斑驳,栗子却是一脉棕褐,若有秋天的阳光照下来,石榴会艳丽如一副浓缩的油彩,栗子会折射出温润的金沙般的光芒。这又恰好是秋天的性格的两个极端——一边绚烂如晚霞泼彩,一边宁静如夜色初沉。
这样极致的矛盾,碰撞出的是神奇的谐调与完美。每个秋天,极目所致,鲜黄、锈红、浅褐、绛紫,层林尽染,酽彩浓色;一仰头望向天空,却另是一色无瑕的蓝,明净清亮,如孩提的眼眸,令人思虑皆清,四座无声。想入世的,尽可择那浓墨重彩;而厌倦的,也有一片清澄天空等你深深呼吸。这种博大和包容,是一年之中绝无仅有的。秋的性格像人一样,多变又复杂,矛盾又和谐。千姿百态的性格,造就了包罗万象的世界。
这样的谐调与完美总是一年一度的。经过春与夏,才会有秋,继而是冬。盛极而衰乃是天道,但在天道之下,盛衰交替的刹那,秋天仍然继承了夏天的勇敢无畏,将两季所积累的生命轰然点燃,生成铺天盖地绚烂之极的秋色。纵使只有短短一瞬,也不甘就此沉寂。虽然绚烂过后只余枯败,也胜似无声无息地悄然消逝。
秋的禅意,在于它联结了丰收与凋零。丰美盛大的收获狂欢之后,草木落尽花叶,野兽躲进巢穴,所有的生命都将一起迎来寒风与白雪,沉睡之后,从头再来。若是有谁坚持着不肯服从,必然会消逝在冬天无悲无喜的情绪里。每个秋天,抛弃过往,重新上路。将那些或欢喜或悲伤、或辉煌或狼狈的情绪统统洗去,带着一个干净纯粹一如少年的自己,踏上新的旅程。
经历过的事总是不能抹去的,一棵树永远不可能重新长出已经掉落的枝叶;但经历的收获是可以整理的,岁月教给我们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打磨,香醇如茶,历久弥新。我们都是生在在时光长河里的树,年复一年地迎接暖风丽日与寒霜白雪,直到长成遮天蔽日的模样,徐徐洒下一片阴凉与宁谧。年轮上镌刻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懈,很多事,当时念念不忘,此刻淡然如风。
我祈愿每个秋天,我都能满怀感恩与不负,也能满怀希望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