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章【离歌的前奏】
一·不舍
云卷云舒，星月交替，反复在这片天空上演着。被夜晚黑暗，被霞光染红，这片天空一天天的重复着这样的表情。鸟儿飞过，流星划落，这片天空始终都在静静的观望。
这片天空仿佛是在细心记录时间里流淌的一切，又仿佛是在用这种细心的态度变缓这不断流淌的时间。
而时间，无论我们如何细致记录，又如何努力紧握，它都不曾被动摇丝毫，不曾有半帧停留。而我们能做的只是专心对待眼前的情节和风景，就如这片天空一样故我。
忽然，这片天空变得皱褶了，原本细腻的湛蓝随着皱褶的纹路不断晃动游走着，也一路模糊变形着它所遇见的每一处风景——一座座山，一棵棵树，一株株草，一张张脸……
秦子羽看着湖面上模糊变形的倒影不禁皱了皱眉，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而天空依然还是一片细腻的湛蓝，依然不曾皱褶，依然不曾皱眉。秦子羽紧紧地握着手心里的一把石子，任石子的棱角深陷肌肤，进而弄疼自己。
古依一就坐在秦子羽身后的草地上，她紧紧地咬着嘴唇。面对眼前一直不敢回头看她的秦子羽，还有身边那个一直别过脸在逃避她的孙小凡，她很想责怪，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够发泄出内心的责怪，而又不至于让他们太过自责。
“你们明明早就决定不读大学了……”古依一轻声的说，她在努力控制着情绪，好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激动，“那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去没日没夜的复习，又一起去参加高考，甚至……”古依一摇了摇头，她已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显激动，“甚至还假惺惺的和我一起去学校估算得分。”
面对古依一的质问，孙小凡低头沉默着。
而秦子羽几欲开口，最后也都只是欲言又止，他找不到一种安慰来填满这份亏欠。无措之下，他再次将手里的一颗石子抛入湖中，于是湖水再一次激起波纹，波纹再一次皱褶天空……
“好吧！你们真的很伟大！”古依一冷冷的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除了无奈的接受还能怎样，“那么至少你们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吸引着你们要离开这条路的吧！”
久久的安静过后，孙小凡慢慢抬起了头，他想自己和秦子羽两个人总得有一个要先开口，“其实我倒没有很大的梦想和抱负。至于未来……我只是想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时，我可以做一个更好的儿子和父亲，比我爸爸做的更好。而我即将要走的路是我爸爸安排好的，他希望我去学装修设计。而这也是我和爸爸的一个交换条件。”
“所以那并不是你自己喜欢的路。”
“也不一定。”孙小凡抬头看了看远处，“其实我也想过，爸爸给我的未来也许是能够耀眼而骄傲的。当然做一个更好的父亲和儿子的愿望会更加重要，但是我不可能一开始就安于这种生活。”
“是啊！毕竟我们谁都不想一开始就甘心平淡到最后。那么你还是会用心走爸爸给你安排的那条路，认真去学装修设计。”
“嗯！当然会！”孙小凡笑了笑，“就算学到最后我设计不出漂亮的房间，也至少能够设计出高档的羊舍吧！要知道我和爷爷的梦想除了果园之外，还有一群山羊呢！”
古依一忍不住笑了，“羊舍？看你那点出息！就不能设计点好的。”古依一说着着习惯性的抬起手准备去拍打孙小凡的肩膀，就像平时所做的那样。可她抬起的手臂在要落下时，又忽然停住了，她的笑容也停在了那。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时光就要消失了，她的内心也不由得泛起一阵失落。而最后她还是将手臂落下，打在了孙小凡的肩膀上，而且比以往打的都要用力。
“那么你呢？小羽。”古依一转脸看着秦子羽问。
秦子羽把手里的最后一颗石子抛进了湖里，“动漫，我会去学动漫制作。”
“动漫！”古依一惊讶的说，其实她对于秦子羽要学动漫制作的想法并不感到惊讶，她的惊讶只是在释放对秦子羽“背叛离开”的余怒。
“嗯！动漫制作，我想把定格于纸上的画面变成可以流动的影像，那会是特别神奇的一件事。”秦子羽出神的望着远处的天际，而那天际在他脑海里仿佛已不在这个现实的国度，而存在于另一个美好如动漫的世界，“我想象着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像宫崎骏那样的人。有自己的工作室，每天都能够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想那个工作室就建在这片湖的岸边。”秦子羽的语气很平静，就如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只是他的内心却是悸动的，就如眼前这湖面荡动着的水波。
是呀！那才是离你天赋最近的地方，才是你最值得描绘的梦境。古依一静静的看着秦子羽的侧脸暗暗的想。只是她原本平静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忧伤，她皱起了眉，泪不由得涌入了眼睛。在秦子羽还没有详细的说出想法以前，古依一的内心还留有一丝希望。她在幻想着这一切不是真的，在奢望着这只是秦子羽对她开的一个玩笑。
但，不是。
她不舍，也不愿意就这样结束。此刻古依一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万千种委屈想要爆发。因为他所预想的未来里都有秦子羽参与，而转眼那所有的场景里只剩自己孤独一人。因为她所有预想的要和秦子羽一起去实现的故事一下子都湮灭了，而又无法倾诉。她知道那故事只能属于黑暗，而在天光里无法生存。她只能流露其情感，而不能诉说其情节。
“对不起！”秦子羽看着古依一的眼睛轻声的说。
古依一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才不呢！我们谁都不是谁的逃兵，我们只是要转身去走自己的路罢了。我想我们此刻的泪都只是自私的，也许我们都只是在伤感于再无法从彼此那里索取到丁点温暖。”
“那你呢？会有什么样的路。”秦子羽看着渐渐回复平静的古依一问。
“我都还没有想好，我原本计划着我们会一起读大学，一起考研甚至会一起工作。也许没有你们我还是会这样走下去，只不过少了很多乐趣。我没有那种过于自我的梦想，因为我害怕过于自我的路也会过于孤独。我害怕孤独。”
霞光染红了天空，天空映红了湖水，而湖水又染红了每个人的脸庞。
“我们该回去了。”孙小凡说着站了起来。
古依一依然坐在草地上不肯离开，她抬起头看着秦子羽和孙小凡说，“我们还有最后的暑假，可以最后在一起的暑假，是吗？”
秦子羽看着古依一那带着祈求的表情，忽然感到特别心疼。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古依一这么留恋，这么不舍。“是啊！我们还有一个暑假可以在一起。”
“嗯！那我们一起去做点什么事吧！那样才不会觉得时间太快，也能够多一些回忆。”
孙小凡早已别过脸去，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峦。他知道古依一此时的伤感已与他无关，而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看古依一与秦子羽之间的故事，是该宽容着同情还是纠结着感动。所以他也不知道最后该用什么样的情节来结束这故事才是最好的。
“可我们……”秦子羽茫然的看着古依一，“该做些什么呢？”
“我们一起去工作吧。就好像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大学，又在一起工作了的那种感觉一样。”古依一略显开心的说。
下山的路上，古依一和孙小凡都安静的走着。有时孙小凡会转过脸去看古依一，但古依一始终都专心看着自己的前方，不留一丝余光。
也许她在怀疑和怨恨我，孙小凡暗暗的想。
“其实……”孙小凡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告诉过小羽，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你是要考大学的，所以我们觉得只有瞒着你才不会影响到你。”
“我知道。”古依一转过脸看着孙小凡，“我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再说我不去读大学又能够做什么呢。”
孙小凡看着古依一那失落的样子，忽然间觉得她对秦子羽所隐藏的那些情节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那爱和保护若是用心的，那么其中的谎言也必定是善意的。
“如果你觉得……”孙小凡不忍说出“疼痛”这两个字，“那么你还可以选择继续和他一起……”
“不！怎么能够！”古依一摇了摇头，“我怎么能自私到要去毁掉他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