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哥们,长得那叫一个文静秀气,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笑起来有些羞涩,标准的高知分子的模样。
我认识他时是21岁,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岁。找人托关系,在我们当地政府做一个小公务员,也不怎么去上班,自己买了个大院开啤酒花园,没事时候叫上几个朋友胡吃海喝,我就是在一次他张罗的聚会上被朋友带去的,一来二去便熟悉了。我叫他孙哥。
我一直对书生气浓厚的小伙子很有好感,所以也就对他印象不错,另外他人也豪爽。小城市里嘛,有点什么事都要托关系找熟人才好办,而这哥们好像各行各业到处都熟络,甭管谁有什么事都找他,他也都办的漂漂亮亮,也从来不跟兄弟们玩虚的吃回扣,只要事后请他喝顿酒撸个串就结了。开始我还觉得他应该是靠家里的势力才混的这么牛B,可时间长了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我有一发小,家里有钱有势,从小惯着总惹祸,前一阵子终于出息了,喝多了打群架捅死了人,他家里人疯了一样的想办法捞他,他爸气的当时就脑淤血住院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一帮朋友喝酒吹牛B呢,当头一棒,赶紧洗把脸去医院看老爷子,顺便划拉划拉认识的朋友看看谁在公检法有路子。就这样电话就打到了孙哥那里,我把情况一说,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你给我几天时间深入了解一下。我当时心里其实没报啥希望,因为毕竟出了人命不是小事,也就随口应了一句就挂了电话。半个月后我那发小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出来了,说这回多亏了我要好好谢谢我。然而我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第二天他攒了个局,叫了一众好友继续喝酒,美其名曰“去去看守所里的晦气”,在这些好友里面我看到了孙哥,我想,看来这回我的发小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也是他的功劳了。我正想着,我这发小端着酒杯三晃两晃的走到了我的座位,舌头已经喝大了还在坚持感谢我,“阿慧!这回!这回!多亏了你。真的!我真的没想到,我栽了,捞我出来的竟然是你!阿慧啊!阿慧啊!”之后就开始跟我抹眼泪摔鼻涕,继而又前言不搭后语的跟我解释了一通。我大致明白了,孙哥帮他前后活动摆脱了牢狱之灾,而孙哥又是我介绍来的,所以我也就成了他的大恩人。不,是他们全家人的大恩人。
后来我才知道,孙哥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好,父亲是我们这某个单位的局长,母亲是医院的主任。可能是父母工作太忙对他关爱不够,导致他从小就有些自闭。他20岁的时候过失杀人,死者也是一位领导家的孩子,死者父母一心想让他偿命,家里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才免除死刑。他在里面蹲了八年,人生最美好的八年,最青春的八年。因为是杀人犯所以他蹲的是重刑监狱,里面关的全是亡命之徒。他突然不自闭了,在里面混的如鱼得水,和一票大哥成了拜把兄弟。人家说四种兄弟情永生难忘: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蹲班房。孙哥和他这帮一起蹲班房的兄弟感情至深,孙哥的第一任老婆就是他一位狱友的妹妹,小姑娘等了他好几年,孙哥一出狱俩人就结婚了,转年就生了一大胖小子。小姑娘的哥哥,也就是孙哥的这位狱友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黑社会头头,从此孙哥在这片小江湖里也算是一位人物了。
这次我发小捅死的人也是道上的,孙哥去找他大舅哥,把之前一些案子都推到了死者身上,又找人给我的发小作了一份精神类疾病的证明,又在公检法各种活动,终于判了个强制精神疾病治疗,总算是免了牢狱之灾。
孙哥跟我说,我最羡慕你们这些小年轻,风华正茂,最重要的是你们现在拥有自由。
八月末我回老家,孙哥叫了一大群朋友来他的啤酒花园给我接风。这两年他都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高高瘦瘦的,眼镜换成了一副黑色的金属框镜,他说这样显得年轻。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略带腼腆的笑了笑。
我只觉得孙哥身上的书卷气更浓了。